富平侯府丰宜阁门外。
小厮拍死一只正在眼皮上喝血的蚊子,挠了两把黝黑面皮上通红的肿包,渴得嗓子眼冒烟,胡乱蹭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袖头湿了一片,很快就又被顶头的大太阳烤干了,却一步也不敢走开。
人就像是割开口子,抹了一把细盐,挂在绳上晾晒的鱼,不住地往外冒水,继而散发出一股子难闻的酸臭味。
紧闭的房门内,一对鸳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陆伯父,我对柔儿是真心的,还请伯父成全!”
说话的男子名叫方延辉,生得眉清目秀,身着锦缎圆领长袍,腰间系着的玉佩磕在地上叮当作响,只是衣衫略有不整,瞧着有几分狼狈。
边上跪着的少女头发凌乱,梨花带雨,轻薄的衣裳,更衬得她娇娆多姿,眉目含情,天生以色事人的好材料。
“呸!你还有脸说,你们方家自诩读书人家,前脚跟我家大姑娘定了亲,后脚就跟我家二姑娘在莲花坞里行这等苟且之事!还有脸求我家成全,要脸不要!”
陆家大姑娘陆凝凝的奶娘薛婆子,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礼仪规矩,指着跪着的方延辉破口大骂。
堂上坐着的富平侯和贵妾赵氏脸色难看得如同锅底灰。
“行了!纵使他们有错,也轮不着你说三道四,一个使唤婆子在这指手划脚像个什么样子!”富平侯拧眉瞪眼。
赵氏在边上捂着帕子直哭,“都怪我不好,素日里只操心凝凝,忽略了柔儿的婚事,致使她今日干出这等事来。我对不起姐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氏今年不过三十三,保养的十分得宜,娇艳柔弱之态,比堂下跪着的陆柔柔还更胜一筹。
富平侯本来一脑门子官司,瞧见娇妾,泪光点点,哭得这般伤心,心立刻就软了。
“柔儿也到年纪了,这般年岁的男女正是知好色则慕少艾的时候,你也不必太自责。”
陆柔柔一听这话,立马俯身磕头,柔软的身段,娇怯不胜如一朵水莲花。
“爹爹,女儿知错,可女儿不是存心要抢姐姐的东西,女儿对延辉哥哥是情深不能自已,求爹爹成全女儿吧!”
方延辉瞧见心爱的女子这般卑微可怜,更是心疼无限怜意,恨不得立刻拥人入怀。
富平侯心有犹疑,长女凝凝和方家的婚事,是过了明路的,外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差两个月后迎娶,这要是出了岔子,叫他这张老脸往哪放?
他也是男人,对于方延辉瞧上柔儿这事也能理解。
柔儿温顺可爱,知书达理,生的花朵一般的好相貌,天底下有几个儿郎不动心?
至于自家长女……
富平侯嫌恶地瞧了一眼坐在左边第一个椅子上,被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湖腥气,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面色惨白的药罐子长女,也不禁摇头。
陆凝凝嘴里满是腥气,不住地想吐。
她一个社畜狗,原本正在加班加点地做PPT,一不小心落得个过劳死。再睁眼就被人打湖里捞出来成了这副德行。
原主的记忆随着喝进去的湖水一起灌进了她的脑子,正在她体内不住地打转。
富平侯嫡长女陆凝凝,其母赵氏乃为将军府嫡女,当年赵将军带着全家的儿郎上阵杀敌,身死沙场,全家只余下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和一个刚十岁的小儿子。
深遭圣上厌恶险些罢官丢爵的富平侯老侯爷,哭得像死了亲爹,扶着赵将军的棺材诉说了两家如何情深义重,豪气干云地聘了赵家嫡女做儿媳妇,指天誓日说要把赵家庶女和幼子接去当亲生闺女儿子养。
圣上念他对赵家的情谊,又为了抚恤赵家遗孤,这才没夺了富平侯的爵位。
谁知正头儿媳妇刚有身孕,她那借住在富平侯府未曾嫁人的庶妹,转头竟也大了肚子,一样怀了陆远奎的孩子,抬了姨娘。
十几年后,陆柔柔照葫芦画瓢,做得比她娘那狐媚子娘,更青出于蓝。
更糟的是,原主和她娘一脉相承都是个软弱无用的性子,赵氏这个正头娘子嫁过来几年就因体弱死了。
原主从小到大一直身子不好,雅集诗会一概不能参加,怕吹了风着了寒一病不起。
她的亲姨母赵姨娘事必躬亲地照料着她的身子,时时事事以她为先,绝不让自己的儿女越过陆凝凝这个嫡女分毫,满京城里都知富平侯府里赵姨娘的贤惠。
如若不是原主最后死在这对母女手里,她这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有个好妹妹好姨娘。
这对野鸳鸯上辈子是被永王“不小心”撞破的,皇室的人知道了,就藏不住了。
架不住陆柔柔和姨娘又哭又跪,原主自己觍着脸去方家求了方家长辈许她坏了名声的妹妹进门做平妻。
要不是她去哭求,方家哪瞧得上一个庶出的丫头进门,更不会丢人现眼地搞平妻那一套。
到最后陆柔柔嫁过去当贤惠娘子,她嫁过去守活寡。
到后来陆柔柔凭着祖传的“贤惠”在方家站稳了脚跟,又生了两个儿子,这才把成婚三年总算圆房有喜的姐姐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病。
亲手用一壶红花,生生打掉了她的孩子,敲断了她的手脚,缝上了她的嘴巴,叫人把她扔在冰天雪地里冻饿而死。
直到死前,陆柔柔才顶着一张如花朵般娇艳的面容,跟她说了实话。
陆凝凝和她娘根本不是体弱,这些年全是赵姨娘用药,生生搞坏了她们母女的身子。而她死了,自然也跟她娘一样是“病”死的,陆柔柔只需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场姐姐,自此以后方家就她一个贤良主母!
陆凝凝死后心有不甘,竟重生了,这姑娘满腔的怨气,下定了决心在永王入府前,自己撞破,私下处理,断了他们的念头,气冲冲地拖着虚弱的身子去抓奸。
奸是抓了,自己也被陆柔柔身边看门的婆子,撞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一命呜呼。
死的比上辈子还快。
死后一灵不灭,深知自己虽有恨意但没本事不聪明更没有心机手段,哪怕重生也对付不了这对狗男女,凭着最后的怨念,把过劳死的社畜陆凝凝召唤进了身体里。
瑞鸟鎏金熏炉里,点在百香合,却掩盖不住陆凝凝身上的腥气。
陆柔柔媚眼含泪,哀哀切切,跪爬到陆凝凝身边,拉着她往下滴水的裙角,轻轻抽泣,当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的一朵小白花。
“姐姐,姐姐!妹妹不求什么名分,只求姐姐许我和延辉哥哥在一处,哪怕是当个妾侍、通房我心里也甘愿的。”
方延辉见陆柔柔这般卑微,心里恨极了陆凝凝,怎么偏她是陆家嫡女,日日离不得药的破烂身子,还议什么亲,纯粹是祸害人!
倘若没有她,自己和柔儿何须受这等苦楚!
赵氏一巴掌打在亲闺女身上,也跟着拿帕子捂脸哭。
“你这是说得什么浑话?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姑娘,如何能与人为妾?这不是丢你爹爹的脸吗?呜呜呜,眼下可怎么办是好啊!”
方延辉哪受得住这个,虽是打心眼里对陆凝凝厌恶,却也自知此刻不能不卖她个面子,眼下想顺利地把柔儿娶进方家,还是得这病秧子出面。
“凝妹妹,我与柔儿两心相悦,此生是分不开的,也深知你我的亲事,一早是定下的,方某不该负你,不如你们姐妹都嫁过来,做平妻!”
赵氏哭得哀切,垂着的眼睛闪过一片精光,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
“眼下却是没有好法子了,他们既有了肌肤之亲,若是柔儿不跟了方公子当真没有活路了。凝凝身子不好,叫柔儿过去陪着也好,旁人照顾她,我也不能放心。”
富平侯虽觉得丢人现眼,可也是没有法子,这事要是闹出去,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虽这事不光彩,可怎么瞧怎么看,也是柔儿和方家哥儿是一对璧人。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办了,只是方大人方夫人那边……”
陆柔柔拼命压制住脸上的欣喜,待等她嫁进方家,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赵氏还是一副委屈愧悔状,“方夫人把咱家凝凝当亲生女儿疼,若凝凝开口,想来方家也没什么异议。”
说着话又挤出了几滴眼泪,竟要对陆凝凝下跪。
“凝凝,姨娘没求过你什么,你就看在我这些年照顾你还算尽心的份儿上,给你妹妹条活路吧,不然她可就只能去死了!”
赵氏娇娇柔柔的一弯膝盖,屋里剩下三个赶忙来扶。
侯爷更是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宽慰,“你是长辈,又教养了她许多年,跟母亲是一样的。哪有你跪她的道理,这事就这么定了,赶明儿凝凝身子好了,就往方家跑一趟,叫柔儿一同嫁过去!”
“呕!”半天不吱声的少女突然干呕了一下,她瞧了他们一眼,又捂着嘴想吐。
丝毫不加掩饰地嫌恶,弄得方延辉脸黑,露出了个小人得痔疮的眼神。
陆凝凝抬起细白的腕子,给自己顺了顺气,盈盈道:“大约方才落水没吐干净,见笑了。”
富平侯清了清嗓子,总觉得这个素来乖巧的女儿方才有几分故意的嫌疑。
“父亲,平妻不过是那些商人门第糊弄人的玩意,本意上还是妾!女儿得姨娘照料多年,自然是‘感恩戴德’,又与妹妹‘姊妹情深’,如何能叫她这般被糊弄?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都死光了,我得多不要脸,跟姊妹巴巴的争男人,这不是丢人现眼嘛!”
赵氏和陆柔柔脸上一会红一会白,最终涨成难看的青紫。
“姐姐这么说,便是心里怨妹妹和我娘了?可我与延辉哥哥,母亲与父亲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还望姐姐能体谅。”陆柔柔双眼又盈出一汪泪来。
富平侯开始拧眉瞪眼,正要跳出来为自己和赵氏的真情证明。
陆凝凝轻笑道:“妹妹糊涂,当年姨娘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父亲是怜贫惜弱,实乃救人救危的君子行径,如何能与今日之事相比?”
一口君子的高帽,砸到富平侯头上,一下给他砸了个身心畅快。
方延辉黝黑的面皮涨得发紫,手攥成拳,骨头结被攥得咯吱吱作响。
心里恨这小贱人,刚才怎么没淹死!
“你待如何?”方延辉冷言。
陆凝凝端坐在红木雕花圈椅内,苍白的脸上眉目含笑,那双眼睛却十分凌厉,气势逼人。
跟平日里唯唯诺诺,呆呆笨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德行一点也不一样。
“方公子既与我妹妹情深,自该请方家长辈先与我退了亲,带着人来抬走聘礼,再敲锣打鼓地下聘迎娶我家妹妹才是。”
陆凝凝满脸带笑,言语间似乎很是为庶妹考量。
在场的诸位脸色却都不好,心里各自打起了小九九。
富平侯虽是侯爵,任谁都知道陆家久失圣心,陆远奎在官场上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不过是个花架子,迟早要散,还没个伯爵府体面。
方延辉父亲乃为正三品工部侍郎,两朝元老,在圣上面前的脸。
更要紧的是,方延辉母亲顾氏,乃是承安王的庶出姑姑玉屏县主。
承安王当年随着圣祖爷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大齐开国后被封异姓王,可惜子嗣缘薄,一辈子只得一个嫡子和玉屏县主这么一个庶女。
嫡子继位后,拼命致力于开枝散叶,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好容易弄出来零星几个儿子,偏早夭的早夭,落胎的落胎,如今只一个病歪歪的独子承袭爵位,成日里汤药吊着命,难保活得过二十五。
只等他一死,血缘上最亲近的便是表弟方延辉,当今圣上仁善,十有八九会叫他过继去承袭承安王的爵位,哪怕不成,那承安王府的万贯家财也自会抬进方家去。
方家如今炙手可热,陆家不过是个破落勋贵,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玉屏县主与陆凝凝的母亲乃为闺中密友,这才怜贫惜弱,早早定下了两个孩子的亲事。
陆家嫡女嫁过去本就是高攀了,可若是带着人招摇过市的来退亲,怎么也不可能再聘陆家的庶女为儿媳妇了。
赵氏和陆柔柔心里打鼓,陆远奎舍不得这场好姻亲,方延辉不禁为难。
陆凝凝瞧着几人的脸色,不禁想笑,“怎么,方公子难道不肯吗?”
“我如何不肯!只是……”
陆凝凝截断他的话,轻笑道:“既然肯,何不即刻去请父母来府上退亲求亲?方家清流门户,想来方公子自然不是见美色起淫心,只贪图女儿家身子不肯负责的浪荡子!”
陆凝凝被薛婆子和丫鬟瑞雪扶着回凝露院,沐浴更衣。
这身子着实弱了些,方才在丰宜阁费了些精神,眼下便虚弱地没有力气,只能勉强倚在不鸡翅木雕花床上,微微喘息。
方延辉虽不是蠢人,可到底才刚二十岁的年纪,经不住激,几句话下来便气血上头,非要撕破脸面的回家里给他的宝贝柔儿讨名分。
薛婆子端了碗热姜汤过来,撩开青纱帐,温声道:“姑娘今日受了惊,虽是天热,可那水里还是凉,喝碗热姜汤发发汗吧。”
陆凝凝本想自己喝,手上却没有半分力气,只由着薛婆子拿细瓷勺,一点点喂了进去。
姜汤又热又辣,夏日里喝很是要命,偏这具身子底子太差,虚寒发冷,热热地喝进去反倒好受些。
“姑娘莫要嫌老婆子唠叨,二姑娘这事办的实在不地道,那方公子是打小就跟您定下婚事的,她如何能做出那般事。姑娘您方才还在堂上主动跟方家公子退婚,帮她争名分,您未免心太善了。”
薛婆子絮絮说着,容长脸上皱纹都深了些许,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愁容。
原主身边,这位薛嬷嬷是见事最明白的,人也忠心。
可原主从前被“温柔可亲”的姨娘庶妹迷了心窍,耳朵眼里听不得身边的丫鬟婆子说她们母女半个不好。
薛婆子偶有提点,还被她训斥了好多回,说她当奴才的心思不正,离间主子的姐妹之情,后来一意孤行,和陆柔柔一起嫁进方家,都没把薛婆子当陪嫁带过去。
陆凝凝一个久经社会大染缸的CBD精英,实在为天底下有原主这么单纯,又容易被PUA的人感到惊奇。
她那一辈子都将单纯善良,亲小人远贤臣进行了个彻底。
陆凝凝虽不知道自己怎么阴差阳错地投身到了陆姑娘身上,但既然让她替她活一回,那她就有责任守护好身边对她好的人,至于欺辱她的,她也绝不会放过!
她冲着薛婆子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握上了薛婆子的手。
“嬷嬷说的是,从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想左了,今日落水生死一场,才渐渐明白,往日里嬷嬷跟我说的话甚是有理。”
薛婆子一怔,甚至都准备好了被训斥,闻听此言,一双垂坠的眼睛顷刻落下泪来。
她如同一个尽心辅佐皇帝鞠躬尽瘁多年,只闻贬斥从不重用的臣子,一朝得到认可,颇有几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气势。
“姑娘!您总算是明白了!奴婢一片肺腑之言,只盼着姑娘好!二姑娘的事,您不找她算账也罢了,绝不能帮她出头!”
陆凝凝拿自己的帕子递给薛婆子擦眼泪,苍白瘦弱的面庞难掩清丽。
“为何不找她算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要还手!她陆柔柔和方延辉干出此等下作之事,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一旦露出一点风声,我便是这满京城的笑话。巴掌打在了我脸上,这笔账我自然是要算的!”
薛婆子见她生出了这般心气儿,激动得连眼泪都不流了眼神直发亮,握着陆凝凝的手不住地抖。
“姑娘既如此想,那刚才何故还要为二姑娘求名分?”
“方延辉这般流氓放荡的货色,就如同沾在鞋子上的泥巴,绝没有为了还当宝贝似的捧着的道理,定是要退婚的。玉屏县主眼高于顶,难道真会下聘娶陆家庶女做儿媳?”
薛婆子掩不住的激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姑娘落了回水,醒来竟想得这般通透,可一会却又忧心起来。
“姑娘心气儿是好的,可方公子虽不逊,但县主对姑娘很好,有县主护着日子未见得过不好,如今咱们要断了方家的亲事,只怕日后姑娘的姻缘……”
满京城都知道富平侯的长女,是个刮风怕被风刮走,下雨怕被雨点子砸破头的药罐子,管家理事一概不能,诗词歌赋一概不通。
若非自小跟方家定了亲,只恐这辈子要老死家中,谁会聘这样的人回去做媳妇。
“姻缘自有天定,哪怕一世不嫁,守着母亲留下的庄子也能过活。若所托非人,只怕下场更惨。”
“姑娘家哪有一世不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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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婆子正为这事为难,瑞雪从外头急三火四的进来。
“姑娘,不好了!玉屏县主来了,还带了一条白绫,在丰宜阁里闹起来了,说要勒死二姑娘,省的她丢人现眼。姨娘找人来递话,求姑娘去救命呢。”
陆凝凝喝了暖烘烘的姜茶,原本正犯困,听了这话一下就来了精神。
这哪是什么不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你且去丰宜阁回一声,就说我伤心过度,体力不支,回来便晕了过去,现在正昏睡着,旁的一概不要说。”
瑞雪这丫头,跟原主一般单纯,并不明白姑娘为什么叫她撒谎,可这丫头听话,小腿捯饬得飞快,又跑去送话。
丰宜阁内。
场面闹得十分难看,陆柔柔跪在地上柔弱不能自理的直哭。
玉屏县主脸色阴沉,指着那对母女丝毫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
“你们祖孙三代,除了勾搭男人就没别的本事了?赵贵儿,你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了?你母亲贱籍出身,能攀上将军府做外室。你一个硬抬进族谱的庶女,往自家姐夫床上爬,做了这富平侯府的贵妾。你这闺女,现在困,听了这话一下就来了精神。
这哪是什么不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你且去丰宜阁回一声,就说我伤心过度,体力不支,回来便晕了过去,现在正昏睡着,旁的一概不要说。”
瑞雪这丫头,跟原主一般单纯,并不明白姑娘为什么叫她撒谎,可这丫头听话,小腿捯饬得飞快,又跑去送话。
丰宜阁内。
场面闹得十分难看,陆柔柔跪在地上柔弱不能自理的直哭。
玉屏县主脸色阴沉,指着那对母女丝毫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
“你们祖孙三代,除了勾搭男人就没别的本事了?赵贵儿,你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了?你母亲贱籍出身,能攀上将军府做外室。你一个硬抬进族谱的庶女,往自家姐夫床上爬,做了这富平侯府的贵妾。你这闺女,现在妄想到我方家做平妻。可真是长进!”
赵氏臊得脸色通红,心里骂了玉屏县主祖上十八代,她虽是妾侍,可这些年来名声极佳,哪有人会这般劈头盖脸这般羞辱她?
赵氏倒在富平侯怀里,哭得近乎晕厥。
富平侯心疼坏了,冷脸直言道:“县主,您尊贵势大,却也不能如此折辱我妻女的一番真心!”
“呸!真心?你富平侯要是没权没势,你怀里的妖精会对你真心?我儿要是没权没势,你家二丫头,会勾搭未来姐夫?别给你家里这大小两个狐狸精遮羞脸了!我要是家里出了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早一根白绫勒死她了,省的败坏门风!”
富平侯气得一双虎目瞪得溜圆,络腮胡子气得上下乱颤。
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可烂在肚子里,你好我好大家好,她凭什么要翻到明面上,捅破了让大家都不自在。
“我女儿不规矩,你儿子就检点了?你怎么没拿白绫把你儿子勒死?跑到我家里来耀武扬威,这是什么道理?”
“呵,我家那孽障眼盲心瞎,被狐狸精迷了,自然是要教训,自有他爹亲手打他一百杀威棒!”
陆柔柔闻听此言,泪眼婆娑,如遭雷击,她生怕方延辉扛不住,被打的放弃她。膝行几步,跪爬到玉屏县主身前,以退为进。
“县主娘娘,求您别打延辉哥哥,全是我不好,要打要罚您打我罚我吧!延辉哥哥若有好歹,我也活不成了!都怪我情深难自抑,连累了他,呜呜呜……”
“当然怪你!要不是你发骚做贱,我家儿子要受这个罪?”玉屏县主可不惯着她。
陆柔柔被骂得脸红,哭都不哭不下去了。
“别跟我这假惺惺哭来哭去,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若真对辉儿情深,为了保全他的名节,就该一头撞死!我方家自然敬你情深义重!”
陆柔柔被骂得脸上发燥,纵使想过玉屏县主不大待见她,可能甩些脸色,却也不想竟骂到这般地步。
她哭得肝肠寸断,捂着肚子直接滑在地上,心里暗暗咬着牙,使出了一个杀手锏。
“若不是肚子里有了延辉哥哥的血脉,我情愿今日一头撞死!”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玉屏县主气的怒气上头,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富平侯心里一喜,只觉得这段姻亲还保得住。
赵氏假做惊讶无比,哭着恨铁不成钢的去捶打女儿,“哎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了身孕,这叫外头如何看陆家、方家,两家的名声都叫你个讨债鬼毁了!”
玉屏县主被她气得脑门充血,她如何听不出赵氏的意思,今日她不给陆家一个说法,赶明儿她们便要闹得满城风雨,谁都没脸。
富平侯府破落多年,她们不怕丢人现眼。
可方家家势正盛,断断沾不得这样的流言蜚语。
陆柔柔又哭道:“爹娘,县主娘娘,请许我生下孩儿,届时如何罚我都认,求求别伤了延辉哥哥。”
县主狠狠咬牙,“你是真有本事!”
……
凝露院内
薛婆子拿着一把糜竺小扇正轻轻给陆凝凝扇着,满脸的都是欣慰和慈爱。
“姑娘劳心劳神,累了大半天了,睡一会儿吧。”
陆凝凝强撑着眼皮不肯睡:“只怕还没个消停呢?”
她刚说完话,没一会儿,就闻听外头有人来报。
“姑娘,县主来瞧您了。”
玉屏县主一路进来,便见傍晚的阳光透过青纱帐,洒在少女细腻如玉却苍白异常的面庞上,投下一道不规则的暗影。
陆凝凝躺在床上勉强睁眼,瞧见了她,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别起来,别起来,你还发着热呢,快躺好!”
玉屏县主上前两步,按住要爬起来的少女,往她脑后塞了一个秋香色的软枕,脸上满是忧心。
“天可怜见的,瞧这小脸白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玉屏县主对她是真好。
玉屏县主是眼睛不揉沙子的火暴性子,原是不喜陆凝凝母女这般柔弱纯善到蠢笨的性子。
只因陆凝凝的母亲对玉屏县主有过大恩,她这才跟她们多亲多近。
上辈子县主想着把陆凝凝娶过去,自己亲自慢慢调教,时日长了总能把这孩子教出来。
谁知原主实在不上道,一瞧账本就晕,一打算盘就头疼,一听婆母说庶妹一句不好就哭求,一带她去见大场面就惊吓晕倒。
纵使县主拿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也被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消磨了。
后来实在没了法子,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伯母安好。”陆凝凝乖巧地挤出一个笑脸来。
那惨白瘦弱的小脸,看的玉屏县主甚是心疼。
“好孩子,今日叫你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受委屈了。你方伯父请了家法,断断饶不得那孽障,定会为你出口恶气!”她热切地拉着陆凝凝的手宽慰。
上辈子方延辉可没被打,事情除了陆凝凝就不顾自己的身子,跑到方家为这对狗男女哭求,还以死相逼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护着他们,方家虽恼,却瞧在她的面子上,放过他们。
陆凝凝气若游丝地说道:“伯母疼我,我心里感激,可这事其实也怪不得方公子。我这身子总是不好,又无才无德、无品无貌,嫁进方家去,实在委屈他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身子好好调理着,总会好的。”
陆凝凝摇摇头,一派善解人意状。
“娶妻娶贤,尤其是长媳,日后是要执掌中馈、统管全家的。凝凝自知无用,外头多少才德兼备的闺秀都比我强。老话说:娶妻不贤毁三代。伯母怜惜我,我更不能去做那颗坏了整个方家的老鼠屎。”
玉屏县主面有难色,深觉她说得对。凝凝这般虽无用但心善的儿媳妇帮不上忙也罢了,陆柔柔是个什么玩意,心思不正,品行不正的狐狸精若是做她的儿媳妇,那方家岂不是擎等着倒霉?
“伯母今日就退了婚书吧,出了这等事,我也没脸进方家的门了。”
玉屏县主瞧着床榻上脆弱纤瘦的女孩子,心里阵阵发疼。
“好孩子,这原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自责?”
陆凝凝苦笑,“柔儿是我妹妹,对她我不忍苛责。又没本事,理不了事。硬是嫁过去,我这般无用,只恐给方家惹麻烦,便算了吧。”
玉屏县主也知道,自己儿子没成婚就做出此等事,凝凝定是伤心了。
她总念着陆凝凝母亲的情意,厚待于这丫头,可想想方家的将来,对儿媳妇的选择是难免动旁的心思。
等日后她跟辉儿他爹年纪大了,一个柔弱不堪的儿媳妇,如何撑得起门庭?
可若自己家退了婚,那凝凝的将来,只恐更不好了。
“丫头,那你……”
“我虽无用,却也决不肯走我母亲的老路。”
玉屏县主在凝露院待了好一会才出来,一出门便跟身边的婆子吩咐。
“去跟富平侯说,我方家认倒霉吃这个亏,许他家的庶女进门为妾!跟凝凝的婚事就算了,退婚贴一会儿就着人送到府上。那些个彩礼,权当我家对不起凝凝给她的私产,日后她嫁谁,那都是她的嫁妆。”
闻听方家居然让陆柔柔做妾,那对母女又哭断了肠子。
几次三番想给方延辉递口信,却连方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一连三五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听闻方延辉被家里关了起来,只要他提一句陆柔柔,就被方大人吊在房梁上拿皮鞭子沾凉水抽。
赵氏和陆柔柔无奈,哭着去凝露院让陆凝凝出面去求。
“我的好孩子,姨娘本没脸面为这事求你,可柔儿毕竟是你亲妹妹,你忍心她与人为妾吗?”
赵氏哭得泪眼朦胧,陆柔柔哭得哀哀切切。
陆凝凝则是强忍着往陆柔柔脸上扇巴掌的心情,捧着陆柔柔的脸哭的泪如雨下,不住地抽噎,比那对母女都伤心。
“妹妹,我可怜的好妹妹,呜呜呜……你的命怎么这般,呜呜呜……”
赵氏慌忙抓住陆凝凝的手,“凝凝,县主和方大人最是疼你,不如你去方家替你妹妹说说。”
“姐姐,柔儿求你了。”
陆凝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呜呜……”两眼一翻白,激动过度,当场晕了过去。
赵氏:……
陆柔柔:……
这废物怎么偏这时候晕?
陆家大姑娘身娇体弱,是满府都知道的,激动受刺激晕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赵氏母女只好悻悻地先走。
青纱帐里,少女俏皮地眨眨眼,装弱卖惨,谁不会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要她去给陆柔柔说和,让她进方家当正妻,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
过了两日,赵氏又来哭,陆凝凝抱着姨娘哭得更厉害,简直像死了亲爹。
说什么都要去方家,给妹妹讨要个正妻的名分。
硬撑着虚弱的身子,往外走要上轿,可还没在太阳底下走上两步,又一个不慎体力不支,摔在草地上,不住地喘气。
“快扶我起来,我要到方家给柔儿求情。”
丫鬟婆子忙围了上来,贤良无比的赵姨娘首当其冲。
“今日算了吧,你身子骨这般不好,如何能劳动?薛婆子,快把姑娘背回去,哎哟,我的心肝肉哎,你要是有个好歹,让姨娘我怎么活啊!”
赵氏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表演比亲娘还心疼。
这要是叫人瞧见,她逼着身子这么不好的嫡女,去给自己女儿求情,别人还不戳她脊梁骨!
赵氏和陆柔柔是真急了,母女俩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不住脚。
“娘,不行就把给凝露院送的坏身子的汤药停两天,让她养一养身子,等她去方家求了情,再继续给那贱人喝。”
“你当我没想过,我早叫人停了,这次当真是人参鹿茸地送过去,叫人熬给那蠢货。她自己身子弱,虚不受补,喝了总吐,一时补养不进去,身子反倒更糟了。”
在第三次赵氏来求陆凝凝出面的时候,陆凝凝的轿子还没出侯府的大门。
外头就传来消息,方家聘了孙将军的嫡幺女为正妻,送聘礼的敲锣打鼓,足足占满了一整条街。
玉屏县主雷厉风行,出手极快,不过短短几日就办好了这事。
赵氏母女这次是真的哭的起不来了,任谁都知道孙家的女儿都是顶顶厉害的人物,治理后宅杀伐果决,颇有悍将之风,陆柔柔落在孙姑娘手里,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陆凝凝则是窝在凝露院,美滋滋地喝着赵姨娘送来的上好的人参茶。
她家里是开医馆的,爷爷和父亲都是远近闻名的中医,虽说最后没读医科大,学了金融,但从小浸淫在各种药草里,不说十分精通,却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赵氏给她用什么药,她打鼻子一闻,就能知道。
有奸细来瞧,她就虚不受补地吐两口,没有就自己喝一般,再怼上水,倒进痰盂里,让谭婆子拿出去倒了,说姑娘又吐了。
外头蝉声寂寂,绿荫洒进小院里,夏意盎然。
丫鬟如眉,正心神不宁地擦着桌子,瞧着便知有心事。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出嫁不到半年如眉就成了她爹陆远奎的姨娘。
如眉生的杏眼桃腮杨柳腰,虽是丫鬟却也自有一股风流体态。
她瞧不上那些个和她一起做工的小厮,一心只想攀高枝,早生出了想给侯爷做妾的心思,却一直没有机会。
之前明里暗里地跟陆凝凝说过几回,想到老爷身边伺候,陆凝凝也没听懂,还觉得她不安分。
现下为着方家要纳陆柔柔为妾的事,赵姨娘整日哭闹,顾不得陆远奎。
陆远奎也心烦意乱,前日刚处置了两个出了点小错的丫鬟,现下身边正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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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犹豫再三,还是跟大姑娘提了一嘴。
“姑娘,听说侯爷身边的春梅、春华两位姐姐,被遣出去了。”
陆凝凝一脸单纯,忧心道:“父亲身边的事,最是要紧,一下子遣了两个,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把父亲照料好了。”
如眉眼神明亮,忙道:“府上伺候的,大家各司其职,一时补不上人,想来更有疏漏了。”
“那可如何是好呀,父亲是一家之主,若他得不了好照料,我实在不能安心。”
“姑娘!”如眉福至心灵地跪下,“不如叫奴婢去伺候侯爷一阵子吧,也算成全了您的孝心,奴婢一定恪尽职守,把侯爷伺候好了。”
陆凝凝心里暗笑,这可是给赵姨娘添堵的好机会!面上却十分呆木。
“这主意倒是不错,我成日病着,也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实在有愧。你手脚伶俐,由你去照顾,我是放心的,你且去吧,凝露院这里尽管安心。”
如眉激动得连手心都微微颤抖,她就差一个接近侯爷的机会!没想到大姑娘这一回这么好说话,赶紧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奴婢,奴婢一定尽心!”
陆凝凝笑得十分宽厚,目送着如眉而去。
人在自身实力不够强的时候,要学会借力打力。
对付赵氏那对母女,她现在亲自出手未见得能有什么成效,反倒不如让别人出手来的痛快。
有那闲工夫,还是琢磨琢磨,以后怎么过活的好。
“姑娘!姑娘!”瑞雪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宫里传来消息,圣上听闻了咱们家和方家退亲的事,要给姑娘您赐婚!”
在一个伸手不见脚趾的中午,陆凝凝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帝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她如是想。
瑞雪却是满脸焦急看样子都快哭了。
“圣上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要给姑娘和承安王赐婚呢,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端着水果进来的薛婆子,闻听此言,手上的盘子都端不住了,洗得干净的瓜果滚了一地。
“什么!圣上怎么能让姑娘嫁给承安王呢?”
她是个沉得住气,伺候已久的老人了,眼下也慌张起来。
陆凝凝不解,她使劲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除了吃饭、喝药、睡觉、陆家人、方家人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原主是个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外头的一切事都不关心,别人一跟她提外头的事,她就烦。只依稀好像听过承安王。
“承安王怎么了?你们怎么这般反应。”
薛婆子急得不行,关上了房门,满面愁容。
“满京城谁都知道,承安王身子不好,十日里有七八日都在床上窝着,听说病得很厉害。正因为身子太弱,都二十三了,还不曾成家!听说近来身子更差了,都不知能不能活几年,这哪里是成婚,这分明……分明是叫姑娘去给他冲喜啊!”
“噗嗤”陆凝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不跟我的风评差不多嘛,难怪圣上要把我们两个病秧子凑在一块。”
薛婆子脸上有些不自在,“姑娘,这婚嫁大事,您怎么还能笑呢。您虽身子弱些,却也不至于到他那般程度。”
陆凝凝托腮笑道:“病秧子配病秧子,指不定谁给谁冲喜呢!”
薛婆子和瑞雪却急得厉害,“姑娘,您不能这般想,真若嫁了,那承安王若有好歹,您可怎么办呢?”
“那我不就发财了!”陆凝凝满脸美滋滋。
她指了指旁边的乌木小圆凳,示意薛婆子和瑞雪坐。
“我今日跟你们两个托个底,这富平侯府未见得是什么洞天福地,姨娘明面上待我比亲闺女还亲,寻医问药从不吝惜,可我这病怎么越治越病?如今柔妹妹嫁得不好,她又能容我到几时?至于去爹,这些年你们也瞧见了,对我不咸不淡,可有可无。嫁人也好,哪怕那承安王命不久矣,可出嫁的寡妇是自由的,太妃想朝廷俸禄不说,再不济自请去庄子里守寡。咱们有嫁妆、有俸禄,凡事自己做主,日子不必瞧人脸色,岂不更好?”
薛婆子和瑞雪简直瞠目结舌,被她这番言论弄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素日里只知道吃喝,什么时候想事情这般深刻周全过?
言语间竟还十分有道理!
若不是她们伺候了姑娘十几年,对她的相貌皮肉半分不会认错,当真要怀疑眼前的姑娘是假的。
“姑娘,您,您怎么……”
“只是经了一遭生死,想明白了些事。”
……
丰宜阁内,富平侯瞧着赐婚得圣旨,两眼放光。
能把闺女嫁到承安王府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若是凝凝有幸,嫁过去怀上个哥儿,那他们富平侯府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当初跟方延辉的婚事,不也是拐着弯地往承安王府奔的吗?眼下却是一步到位了!
哪怕承安王不幸早死,那些个封赏俸禄,也是叫人几辈子花不尽的,自己有个太妃女儿,不擎等着沾光。
想他寒窗苦读几十载,羊毡坐透铁砚磨穿,为得不就是天家富贵。
可惜最终功名未成,没什么建树,眼前却摆着一条亮堂堂的捷径。
一想王府那块金灿灿的匾额,陆远奎眼里不禁泛起一层亮光。
赵氏在边上忍不住翻白眼,同床共枕十几年,她用鼻子想也知道陆远奎打的什么主意。
就承安王那身子骨,要能让女人怀孕,早娶妻了。还会耽误到现在?听说那顾成泽十日有八日都在床上瘫着,有两日被搬到轮椅上底下人推着遛一遛,不过勉强能喘口气罢了。
陆凝凝嫁过去也不过是守活寡,不过让她白白得了个王妃太妃的名分,也实在让人生气。
等日后承安王府落到方延辉手里,那陆凝凝还不是任由她们搓扁揉圆!
可偏偏名分上,让她压了柔儿一头,真是不甘心!
“侯爷,可不能叫凝凝嫁过去呀。妾身可听说了,承安王身子不好,咱们家凝凝怎么能嫁给他呢?”她拿着帕子抹泪,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表演到底。
富平侯平日里最宠爱与她,什么话都肯听她的,可泼天的富贵可荣耀面前,一个宠妾的言行算什么。
“我知道你是心疼凝丫头,可也别什么话都乱听。能嫁到承安王府去,那是咱们家高攀,站住了名分,日后咱们儿子成哥儿也有好前程。你这些时日,不用管别的,专心调理凝丫头的身子,给她准备嫁妆!”
“可是,可是妾身舍不得凝凝,总想给她寻个极好的夫君。不然对不住姐姐。”
“行了!圣上赐婚还不是最好的吗?你姐姐要知道自己闺女能嫁进王府当正妃,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富平侯什么也顾不得,瞧着那圣旨,只瞧着那圣旨两眼放光。
等他晚间乐呵呵地往书房去,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今日的茶水都觉得香甜的不少。
再细细一品,味道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下意识抬眼瞧了端茶的丫头。
一袭桃粉色对襟衣裳,是府上丫鬟们固定的款式,穿在这小丫头身上,却显得格外俏丽,跟三月桃花似的又香又艳。
“你是新来的?”
如眉弯腰柔柔行了个礼,“奴婢从前是伺候大姑娘的,大姑娘仁孝,闻听候爷身边的丫鬟不周到,便拨了奴婢来照料侯爷。”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三分媚气,灌进陆远奎耳朵眼里,听的是那般的舒坦。
如眉行礼时小腰一拧,瞧得陆远奎心都热了,只觉得她水杏一样的眼睛,长了钩子似的。
值此圣上赐婚的大喜之日,不妨来个双喜临门。
陆远奎眉毛一挑,一把攥住了如眉细滑的手。
“那你就好好伺候伺候!”
书房里春宵帐暖,人影重叠翻云雨,自是不必说。
毕柔轩内。
陆柔柔闻听了圣上给陆凝凝赐婚的消息,气得劈手摔了一只豆绿底绘的粉彩成窑茶盏。
“她陆凝凝一个蠢货,凭什么这般好命,竟能得圣上赐婚当正妃?这不公平!不公平!”
陆柔柔胸膛上下起伏,俊俏的脸上满是怨毒,她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亲去抽陆凝凝几巴掌。
赵氏摇晃着一把湘妃扇,“你就这般沉不住气?嫁给顾成泽那个活死人,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等顾成泽一死,方延辉继承了爵位,你就是侧妃,你若争气,斗倒了孙家的悍妇,那承安王府还不是任你拿捏?”
陆柔柔直跺脚,“阿娘说得容易,孙家的悍妇可是嫡出,娘家又有军功,如何好拿捏?”
“难不成我那死鬼姐姐不是嫡出?”赵氏拉着闺女细劝,“你别被悍妇两个字吓着了,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那都是头脑简单,说白了就没脑子。再说,女子厉害有什么好处?哪个男子喜欢自家娘子张牙舞爪喊打喊杀。男人都一样,他们喜欢小意温柔,知情识趣的。你瞧你父亲,这些年还不是拜倒在了你娘我的石榴裙下。”赵氏很是得意。
陆柔柔有些听进去了,忙问:“阿娘,那我该怎么办啊?”
“有孙家那悍妇正好衬着你善解人意,你只要把姑爷的心牢牢抓在手里,办什么事都会如鱼得水。别瞧那玉屏县主咋咋呼呼,好像多厉害似的,实际不过是个纸老虎。且她眼里不揉沙子,再不待见你,也会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先生下庶长子,还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陆柔柔又有了信心,扎进母亲怀里道:“女儿知道了,阿娘当年那般艰难,如今都能叫那些正房贵妇们高看一眼,女儿定要能做到。”
赵氏慈爱地抚摸着闺女的头,“这就对了,让那个蠢货嫁到承安王府也行,她那般好拿捏。一旦承安王身子有异,定会听咱们母女的,极力向朝廷陈情让咱们姑爷继位。本来七八成的胜算,现在板上钉钉了。而且日后你跟孙氏有什么龃龉,她一准向着你。待等利用她斗倒了孙氏,那蠢货还不是任你处置。”
“哼,阿娘说得对,女儿就先忍忍,到时候,非要好好惩治那蠢货,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出了这些年一直在她下头的恶气!”
次日一早,富平侯就抬了如眉做眉姨娘。
按说她是家里的丫头,本该从通房丫头做起,可昨晚上这小妮子表现得实在优秀,叫富平侯爱不释手地重回青春,心里实在疼宠得紧,舍不得她当通房丫头。
赵氏闻听,不禁有些恼,可片刻就又压了下去。
抬个姨娘而已,自己可是贵妾,那小贱蹄子怎么也越不过她去,侯爷不过是一时兴致,从前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过,她犯不着为着个丫头发火,坏了贤良的名声。
她现在有儿有女,儿子也长到十四了,又是将军府二姑娘出身。
一个买来的丫头,老子娘都是做工的,有什么出息头,不妨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只要不让她生孩子,只当家里多个阿猫阿狗的小玩意就算了。
她一边忙着给两个丫头办嫁妆,一边腾出手来没忘了让人把如姨娘安置到秋爽斋去,又拨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
赵姨娘这般大度,富平侯连着夸了她好几句,直说有她真是三生有幸,然后欢快地去秋爽斋临幸新宠。
办起嫁妆的事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只是这差事落在赵氏手上,陆凝凝给多少,陆柔柔给多少,也就是有水分说头了。
天底下就没有庶出的姑娘,比嫡出的姑娘嫁妆多的道理。
又何况陆凝凝是嫁去做王妃,陆柔柔不过是给人当妾。
赵姨娘给陆凝凝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的箱笼嫁妆,陆柔柔的则是六十抬。
这不过是明面上的,内里自然好做手脚。
陆柔柔那六十抬塞得满满当当,盖子都难合上,全是值钱的物件。
陆凝凝那一百二十八抬,瞧着多,全是用些不值钱的东西充数。
方家给陆凝凝的那份,和陆凝凝母亲的嫁妆,不少好东西,全塞进了陆柔柔的嫁妆箱子。
赵氏做得十分大胆,左右那丫头平日里什么都不管,自己手头上多少银钱都不知道,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陆凝凝若还是从前那个陆凝凝,就真被糊弄过去了。
可现在的那病弱身子里的灵魂,人生梦想就是坐在钱眼里摸钱边儿,俗称“财迷”。
拿到嫁妆单子,就叫薛婆子去核对。
那些箱笼果然有猫腻,薛婆子当即就闹了起来。
“怎么没有城南的田庄地契?那是我们夫人的陪嫁,如何不在大姑娘的嫁妆里?还有方家指给的金累丝红宝石攒珠头面怎么也没有?还有我们夫人的珍珠冠,猫眼石的镯子戒指呢?哎哟呦!这箱子居然还有空的?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姑娘的嫁妆动手脚,真是没天理了!”
当时刚用罢晚膳,太阳还没落山,赵姨娘刚歇了没一炷香,就听珍宝楼闹了起来。
薛婆子是过世的侯夫人的陪嫁,在府里资历深年头久,素日有几分体面,她说要替大姑娘来瞧瞧嫁妆,底下那些人也拦不得,谁知一看竟闹出这等事来。
她声如铜铃,气势豪迈,嘴里的脏话如破天大雨喷了出来,让人插不上嘴。
“哪个脏心烂肺地生出这般不要脸的下作心思,昧了人家的物件也不怕遭报应!竟在自己家里做起了贼!欺负我们姑娘没有亲娘吗?我呸!在嫁妆上动手脚,是预备昧了钱买棺材吗?什么东西!满京城都没这样地扒拉要出格的姑娘嫁妆的,堂堂一个侯府,今日老婆子真是开了眼了!”
赵姨娘一路急三火四地赶过来,见薛婆子还叉着腰在骂是真急了,这要是传出去叫人知道她苛待嫡女的嫁妆,名声就全毁了。
“你在这胡说什么?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赵氏身边的婆子连忙拉推搡,薛婆子两膀子一晃,把人甩开,“不心虚拉扯个什么!”
陆家大姑奶奶礼部尚书夫人,正陪着兄长陆远奎和新纳的如姨娘,吃了饭消食走到珍宝楼门口。
“呦,这大侄女的嫁妆出问题了?”
陆远奎脸色一黑,拧着眉瞪着眼就走到了珍宝楼里。
平日里家里有些个幺蛾子也罢了,怎么能当着家里来客的时候闹?这不是存心让他丢脸吗?
“为着什么事闹成这样,半点不成体统!”陆远奎愠怒。
赵氏见了他和大姑奶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又惊又慌张,忙扑过来狡辩。
“侯爷!没什么事,是底下人办起凝丫头的嫁妆来不用心,出了点小疏漏,这才闹气力,妾身这就赶紧查缺补漏,断断不会出问题的!”
赵氏紧张得直发抖,但凡侯爷身边跟着的是二姑奶奶、三姑奶奶都罢了,偏这大姑奶奶难伺候。
她是嫡出的长姐,嫁的又好,这些年陆家没少跟她沾光,偏这人生了张破嘴,耳朵里无论听见什么风吹草动,一会的工夫,就是传遍全京城。
薛婆子跳出来,直接把嫁妆单子拍在了赵姨娘面前。
“什么小疏漏!大姑娘的嫁妆单子瞧着满满当当,可该有的贵重的物件全没有!也不知道都进了谁的荷包!连人家亲娘留的遗物都昧下!真是缺了德,亏了心了!”
陆家大姑奶奶容长脸儿上,神色微动,赵姨娘心里一咯噔,仿佛已经听见了大姑奶奶如何在外头贵妇人面前编排她。
赶紧上前一步哭道:“这些年我对凝凝如何,满府上下无人不知,便是比我亲生的丫头小子还亲三分。我怎么会昧她的嫁妆,当真是嫁妆还没办完,手脚慢,单子还没全,这才闹了误会。”
薛婆子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只怕今日我老婆子不来看一眼,这单子就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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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一副柔弱样,面上又哭,“薛婆子,我敬你伺候过我姐姐,平日里敬你三分,你莫要仗着势平白攀诬与我!我若是贪了安静地嫁妆,就叫我不得好死!侯爷,大姑奶奶,你们莫要听她胡诌!”
她是发了狠,赌咒发誓的话都宣之于口。
陆远奎心生烦意,瞧着赵氏哭闹,也没了往日的怜惜。
新宠如姨娘,正温柔地给他顺气,年轻的小手那般温柔,再瞧赵氏难免觉得有几分刻薄。
要说这嫁妆她没动手脚,陆远奎是不大信的。
她素日里假装对凝丫头那般好,只恐就跟这些嫁妆箱子一样,有真有假。
啧,她这品行还是上不得台面!
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上,他就能装看不见的事,现在闹出来,他也不得不面对。
“行了!你也真是的!办了这么些日子还没办好,还不用心些。凝丫头是要嫁进王府的,嫁妆要是办不好,咱们侯府的脸都要丢死了!还有三日就是正日子了,抓点紧!”
赵氏抽抽搭搭地擦眼泪,“妾身就算不吃不喝,也定要把凝凝的嫁妆办好!”
陆远奎不悦地瞪了一眼薛婆子,想起对亡妻的愧疚,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叫姐姐看笑话了,咱们出去说话。”
陆家大姑奶奶瞧着赵氏那伏低做小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什么贤良柔顺,一个妾侍装了这么些年,也不嫌累。
……
薛婆子风风火火地回了凝露院,一进门就是满脸的喜气。
“果然跟姑娘料想的一样,她确实动了手脚。也幸亏如姨娘提前告知了咱们又带了侯爷和大姑奶奶去,不然姑娘只恐要吃哑巴亏了。”
瑞雪也跟着欢喜,“如眉姐姐,啊不,是如姨娘真是有心了。从咱们这出去的,知道向着姑娘。”
陆凝凝捧着碗姜茶一点点喝。
如眉未尝是帮她,不过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原主的上辈子记忆里,如眉跟赵姨娘是劲敌,那丫头聪明又争气,当姨娘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天生一把宅斗好手,曾试探拉拢过原主,奈何原主实在不上道,一转脸就到赵氏那里把如眉卖了,害得如眉吃了暗亏,后来就再不与原主交好。
“这事记着,咱们欠她一个情分,以后是要还的。”
瑞雪懵懂地点头。
丰宜阁发了多大的火,背地里骂了多少句小贱人、贱蹄子且不论。
过了明路,换了庚帖,定了婚期,三书六礼。
一眨眼的光景,就到了八月初八迎娶的正日子。
承安王那身子骨,亲迎是不可能,上个马都发晕,这要是有个好歹跌下来,但是就得上西天,只叫陆家的儿子送亲。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处处披红挂彩。
常听人说“八抬大轿”,今日算亲自见了。
她一个现代人看过不少古装电视剧,可从来没见过这般排了两条长街来迎新娘子的迎亲队伍。
莫说是她,这场面连陆远奎都惊叹。
“这承安王府来迎亲的阵仗也太大了!幸亏嫁妆都齐了,不然这场面,咱们府要丢多大的人?”
赵氏正妒恨得发酸,发现嫁妆不对,只剩三日了,所有人都盯着她,她实在没法做手脚,那些个金玉田地只等都给那蠢货做陪嫁,真是亏得慌。
“成个婚而已,至于弄这么大的场面!”
“你懂什么,那承安王府多少年没有过喜事了,就这一回还不好好大办一场。”
赵心中不禁咬牙,办就办吧,等下一回办的就是承安王的葬礼了!就是白叫那死丫头风光了一回,呸!
陆凝凝暗暗调理了些时日,把赵氏的汤药都倒了,可这病西施似的身子还是没养多好,一路走来都有些发晕。
承安王据传说比她身子还差,本以为按照老规矩,新郎官身子不好的,可由族里的嫂子抱着一只大公鸡,代替新郎拜堂。
都做好这个打算了,却不想到了王府,进了大门,竟瞧见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已经在等了。
隔着喜扇,瞧不清样貌,只感觉得出,那人身长玉立,却似乎因为病痛不适,由着一名小厮搀扶着,站得不太直。
陆凝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唉,对古人来说,成婚是一等一的大事。
她打听了一下,这位承安王年少时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曾在朝堂之上艳惊四座,只是到底还是受父母身体不好影响,十七八开始身体就开始出问题,一日不如一日,想求个亲,那些达官显贵都要退避三舍。
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个病秧子?都不见得能有孩子,就算有八成也是下一个活不长的遗传病秧子。
也不能说没有,这位富平侯就愿意做这样的大善事!
一步步走得近了,被丫鬟喜婆簇拥进正堂里。
堂上坐着太妃娘娘,另一边放着老王爷的牌位。
这一路上花团锦簇的热闹,跟堂上黑灿灿描金漆的牌位,对比太过强烈。
只听上头主婚人高声喊:“一拜天地!”
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下磕头。
旁边的王爷,由着两个小厮搀着,颤颤巍巍地往下跪,人还没跪下来,先打着摆摇晃,来往的宾客都提心吊胆地瞧着,生怕这一下王爷弄出个好歹来。
“要不抱只大公鸡代王爷拜堂吧。”有人提议。
“不,不用,本王自己来。”
他声音很轻,听着就很虚弱,硬撑着跪下去,跟陆凝凝一起磕头。
等磕完了,小厮赶紧搀扶起来,陆凝凝自己眼前发晕,也为新郎官捏了把汗。
“二拜高堂!”
这般叫病人费力地跪拜,又来了一回。
“夫妻对拜!”
陆凝凝指着羽扇弯下身去只觉得眼前打摆子,对面的新郎也缓缓弯下来。
他身子那般不好,微微低头也就算了,没人会为难他,可这位承安王却坚持一躬到底,陆凝凝陪着往下鞠。
向下再向下……
忽然,新郎官脱力一般,头朝下,整个栽了下去,正砸在新娘子描金红绣鞋上,合上了眼。
“王爷!王爷!王爷薨了!”
陆凝凝猛地一惊,手里的羽扇掉落在地,她这才瞧清楚永安王的样子。
大约常年不见光,显得面白如玉,却一点也不文弱,反倒是刀削斧凿的一张脸,嘴唇泛着一层不健康的白。
她眼前发昏,硬撑着到现在,突然一阵不适,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宾客们又是一片哗然。
“这这这……还没生同衾就要死同穴了?”
“难怪王府后院备着两口棺材,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得!喜事变丧事,照样能开席!”
王府的大夫就在边上,赶紧挤过来搭脉。
一摸脉门,抬手就给了乱喊的小厮一巴掌。
“王爷、王妃只是劳累过度,晕过去了!什么死啊活啊的,大喜的日子你也敢乱喊乱叫!快,快送入洞房!”
主婚人也吓懵了,一听提醒赶紧高声道:“送入洞房!礼成!”
紧接着又是一阵乱哄哄,陆凝凝被七八个喜娘抬着,她的新郎官被几个小厮抬着,一并塞进了洞房内。
外头去宴席上的宾客,有的心里暗笑,有的则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闲话。
“我是真心佩服圣上,这满京城了就没有比这更相配的了!”
“谁说不是呢,这也不知道是谁给谁冲喜,就这么两副破烂身板,今夜洞房花烛,能过得去吗?”
“噗嗤!王妃身子不好也就算了,王爷那样,你瞧他是动得了体力活的吗?”
被关在家里抽打了一个来月的方延辉路过,听了这么一耳朵,心里暗喜想出个比毒蛇的毒液还毒的主意。
陆凝凝啊陆凝凝,别以为你嫁到承安王府就能过正头王妃的日子,等着瞧吧!
洞房内一对新人,穿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衣裳,并排躺在床上。
老大夫挨个地给扎针请脉。
新娘子脸上带着胭脂水粉,瞧着腮凝新荔,虽略瘦弱,但也是个病西施。
新郎官发髻被东倒西歪、垂垂散散,上好的天蚕丝做得鲜红的嫁衣皱皱巴巴,气若游丝、面白如纸。
夫妇两个扎了好几根银针才悠悠转醒,勉强半睁开了眼。
瑞雪和王府的丫鬟银枝守在边侧,瞧着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爷王妃,心里有点不落忍。着手给两位主子脱了鞋袜,盖了鸳鸯被,叫他们舒坦些。
陆凝凝一睁眼就是躺在被窝里,跟承安王爷顾成泽大眼瞪小眼。
一股难言的尴尬,从脚底板直冲脑瓜顶,虽然跟她躺在一处的是个帅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躺一起,被丫鬟婆子郎中们围观,实在诡异,诡异得像是人体标本展览。
“王爷王妃,渴吗?饿吗?想不想吃点东西?奴婢叫厨房,送些吃食来?”丫鬟银枝贴心问道。
承安王也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大约病得实在厉害,半晌才勉强开口。
“那就叫送点吃的来吧,王妃也饿了吧?”
陆凝凝勉强挤出个不算尴尬的笑脸。
银枝温声道:“奴婢叫厨房送些清淡、营养、好消化的吃食来。”
说着话,就带着一屋子的人出了门,连瑞雪都被叫走了。
满屋挂红的新房里,就剩了两个躺在被窝里的新人。
陆凝凝藏在被子里的脚趾,抠出了一整个承安王府。
外头宾客们如何热闹,都闹不到后院来。
就算再爱热闹,也不敢趁着这个节骨眼去闹洞房,真要把永安王府那根独苗闹死了,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阳渐渐落了山。
月上柳梢头,一对龙凤花烛高挑,照得喜房亮堂堂的。
陆凝凝到围房里洗干净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一张脸,婉转清扬,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一层光晕。
她的新婚夫婿顾成泽还在床上躺着,已经有丫鬟给他擦拭了手脚,换好了寝衣。
贴着大红喜字的卧房,再没了旁人,连瑞雪都到外头歇下了。
跟第一天认识的男人睡觉这回事,让陆凝凝觉得有点尴尬。
虽然瞧王爷那样子,也占不到她什么便宜去……
陆凝凝磨磨蹭蹭上了喜床,放下帷幔,伸腿迈过顾成泽,挤到床里侧去,拉过另一床鸳鸯被,被自己盖好了。
帷幔也是正红色,外头蜡烛一照,透着一层红彤彤的光。
那光映在顾成泽脸上,像是给他身上添了三分气血,恍惚之间,瞧不出什么病入膏肓的样子来。
他偏过头看陆凝凝,长而浓的睫毛之下,一双眸子郎朗如月。
也不知是这具身子还在青春期,又没见过几个男人的缘故。还是陆凝凝没啥出息,有那么一瞬间,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紧接着如脱缰的野马,撒了欢地蹦跶了起来。
撒下的帷幔,把床榻之间圈起了一片小空间,安静的,隐秘的,新嫁娘的心口此时却在里头不受控制的擂鼓。
陆凝凝成日里,除了出差,就是做PPT,永远马不停蹄,脚不沾地。每每坐高铁、赶飞机,旁边位置上坐着个多帅的帅哥,她都无动于衷,只想赶紧落座,落下眼罩补觉。
本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心如止水,不为美色折腰的绝世神功。
今晚好像有点前功尽弃……
顾成泽她的方向挪了一点,睫毛像小刷子一下一下颤动,不知怎得,竟显得有些勾魂摄魄。
咫尺之间,呼吸可闻。
顾成泽忽然轻笑了一下,“王妃很紧张?”
他嘴角和眉眼弯起一条弧度,真应了那句“浅笑迷人眼,俊眉摄人魂。”
砰怦怦跳得更快的心跳声,让陆凝凝连狡辩都没法狡辩。
“不过是……不过是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她咬着舌尖想了个烂借口。
身边顾成泽的笑容更浓了,“咱们是夫妻,日后总要习惯的。”说着话撑起半个身子凑了过来。
一张清隽的眉眼遮住了帐顶,一点点向着陆凝凝压了下来。
“王妃。”这一声呼唤近乎缱绻,带着十足的勾人意味。
陆凝凝心中警铃大作,卧槽!王爷如此病弱的身子,居然想洞房!真是身残志坚,勇气可嘉!
用户评论
£烟消云散
哎呀,这500内部服务器错误真是让人头疼啊!我最近频繁遇到这种问题,真是太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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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妆痕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nginx的问题啊,我也有过这种经历,真是太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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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巷青灯
这个500错误真是让人抓狂,我之前遇到的时候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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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萌萌
每次遇到500错误,我都想骂人,这系统怎么这么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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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未必来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真是让人抓狂的体验,我差点把电脑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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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汉
我遇到过很多次nginx导致的500错误,真的希望开发者能尽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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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未来
500错误真是让人头大,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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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少情在
这500错误太坑人了,我之前遇到了好几次,每次都浪费了我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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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暮雪
nginx的500错误让我一度怀疑人生,这技术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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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叶子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系统是不是在设计时就注定了要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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蹂躏少女
每次遇到500错误,我都想给客服打电话,让他们给我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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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旁观i
这500错误太影响心情了,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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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见人心
我最近频繁遇到500错误,都快成家常便饭了,真希望这种情况能尽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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慑人的傲气
500错误让我对nginx失去了信心,我觉得这个系统真的需要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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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在键盘上的泪
我遇到过很多系统错误,但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是最让我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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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味
500错误让我对网站的开发者失去了信心,他们怎么不认真对待这个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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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年很骚
500错误让我觉得这个网站很不稳定,我都不想再访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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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愁肠。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系统真是太不靠谱了,我再也不想用这个网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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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迹!
希望开发者能尽快解决这个500错误,否则我可能要换一个网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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