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修复师很受欢迎。他们还原的不仅仅是娃娃，还有年轻人的记忆和情感。-话剧网

娃娃不仅仅是娃娃。它们陪伴主人从小到大，成为主人生活的见证者，排解主人的孤独。

文字|谢灿

编辑|金杂

运营|林塔

金灿灿玩具店不卖玩具。

相反，玩具每天都会到达。

一年来，玩具店老板陆茹共收到200多件快递。当他打开时，大部分都是破损又肮脏的毛绒娃娃，不是手脚被扯掉，就是眼睛和嘴巴脱落，或者是沾满污迹，变得干瘪的像个生病的人一样，失去了生机。

Luru的工作就是给这些超过20岁、30岁甚至40岁的娃娃洗澡、缝制和更换，然后把它们送回主人身边。同时，她还在微博上记录了每个娃娃交付时的样子以及修复后的样子。

在最初的咨询中，那些旧娃娃的主人可能会极其克制地描述娃娃的状况，甚至脱离实际：“只有几个地方需要修补。”当打开包装时，路茹会发现娃娃们几乎都碎了：绿色的衣服就像透明的糖果包装纸一样脆弱。还没来得及加固，它的头和身体就爆炸了，棉花逃了出来。她必须小心。她不能再小心了。她每天只敢拆一点点，修一点点。最终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还有一次，一个36岁的娃娃被带了过来。塑料鼻子不见了。路茹给它洗澡，玻璃眼睛也掉下来了。类似的鼻子和眼睛已经很少见了。近20年来，玩具制造工艺最大的变化是不再使用塑料、玻璃等硬质材料，而是使用绣花布。这是为了防止儿童意外吞食。最终，Luru几乎走遍了扬州的玩具市场，寻找适合娃娃的鼻子和眼睛。

她还收到了一些特殊订单。一位流产过的妈妈来找她为娃娃定制一套衣服。那是一条漂亮的蓝色裙子。母亲表示，她不想让孩子赤身裸体离开。这个世界。

“我有一只毛绒狗玩具，是我去世的父亲送给我的，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只让我真正感受到我也有父亲的狗。已经24年了，我不’不知道它的围巾掉到哪里了。”

“我有一个兔子娃娃，陪伴了我6年，很多人都说她丑，眼睛很大，没有表情，身体呈蓝色，四肢又长又细，她看起来像外星人，她也不是‘不是某个重要人物的礼物，只是我在商场里走过一个架子，里面放着一堆各种各样的娃娃，我看到了她，她就跟着我。但对我来说，她却是我生命中的一点寄托，她陪伴我度过了整个高中时期，每一个我睡不着、痛哭的夜晚。望着窗外，月光一点点变强，她是我存在的痕迹。”

尽管已经做了两年的娃娃修复师，路茹永远也猜不到下一次快递会是什么样子。

小熊的主人怕娃娃在路上饿了，就在盒子里装满了饼干；一个盒子里有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就像医院医生的便条一样，上面写着娃娃的名字、年龄和症状。最后附上提醒：“小毛很怕痛，手术时请把切口缩小一点。”

还有一些纸箱上钻有密集的通风孔，原因是为了防止娃娃闷热。更夸张的是，大象娃娃的主人害怕丢失大象，所以干脆不通过快递寄出。他坐高铁到扬州，把大象送到鲁茹的工作室。修复完成后，他又乘坐高铁去接大象。就像回去一样。

几乎每天都有人询问露露娃娃的修复进展情况。原因是他们不抱着娃娃就睡不着。家住广州的周军不久前联系了鲁茹。她要给她的娃娃修粥。这只常年咧着嘴笑的灰色大恐龙已经陪伴她4年多了。它的牙齿严重磨损，背部起球，腹部有一道小疤痕。这是周峻给她洗完澡后用吹风机吹粥的地方。烘干时不小心被烫伤。那段时间，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周俊就会问路茹，粥现在怎么样了？

目睹这些故事的鲁茹偶尔也会想，为什么人们会对娃娃有如此深厚的情感呢？

以前，娃娃只是玩偶，是露茹一家谋生的工具。

小时候，她住在扬州的一个村庄，那里玩具厂云集。她母亲的兼职工作是从玩具工厂收集零件，加工它们，然后按件结算付款。上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后，露露都会跟着妈妈做小狗娃娃的尾巴，用针绕一圈又一圈，然后把布拧成一个小球。她的家乡当时就有生产和销售毛绒玩具的基因，时至今日，扬州仍然是中国的毛绒玩具之都。

自然，毕业后，鲁茹也去了扬州当地的一家玩具厂工作，做着一份悠闲的文员工作。该市制造业逐年下滑。最明显的迹象是玩具厂的订单不如以前。越来越多的顾客转向老挝、缅甸等物价较低的地方，而工人却越来越少。起初设计师离开了，疫情期间几乎没有生意。在这个行业工作九年后，Luru 也被解雇了。她无法想象自己能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于是她找到了几年前注册的个人淘宝店——金灿灿玩具店，并进行了重组。她依然做着以前的工作，卖娃娃，加工一些娃娃衣服。订单和生意一般。

娃娃修复师很受欢迎。他们还原的不仅仅是娃娃，还有年轻人的记忆和情感。

直到去年，有顾客问Luru，娃娃的尾巴是否断了，可以寄给她修一下。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必要。在物质资源丰富的时代，购买另一个娃娃变得如此容易。为什么还有人愿意修复呢？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跑这么远，她就打开手机，录了一段剪尾巴的教程发给顾客。

这个故事感动了鲁茹。不需要谋生，她又感受到了娃娃的意义。 —— 我们对娃娃的需求可能只是一开始孤独时的陪伴，填补情感需求中缺失的部分，但长期陪伴之后，就有了真正的情感联系。

那件事之后，露茹开始尝试接一些小订单，帮人修理娃娃。并非每一次修复都会处于完美状态。那些新娃娃很难与过去完全一致。比如张琳，在把自己的布娃娃猴子送给路茹之前，她根本不记得猴子穿的工装裤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她只能给路茹画一个模糊的草图，路茹就按照她记忆中的颜色做了新裤子。

说到填充，新的PP棉进入娃娃的身体后，就会变得鼓鼓的，与旧的扁平质感不同，就像粥回家后，周军总感觉长高了。

另一个男孩送来了一只龙猫。路茹填完后，男孩总感觉龙猫嘴的形状变了。路茹看不出来，但她帮他改了好几次。有时它太大了。有时候太小了，经过多次改变，对方总觉得不对，最后也只好放弃。

送给路茹的娃娃，不一定那么值钱，也不一定那么稀有。与秘密婴儿笔相比，它们来到主人身边的故事显得如此罕见和平凡：4年前，周军在给朋友买圣诞礼物时，看到了这只灰色恐龙，并爱上了它。周海豹的玩偶小惠是她2006年从上海海洋公园买的纪念品。张琳甚至不记得小时候是谁买了这只猴子作为礼物送给她。

对于他们来说，娃娃不仅仅是娃娃。它们陪伴主人从小到大，成为主人生活的见证者，排解主人的孤独。

小惠今年15岁。其主人周印说，小时候，她住的房子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她的父母总是在她睡着后才回家。小惠陪伴她的时间比她父母还多。这种孤独感一直持续到2017年她出国留学，她带着小惠继续陪伴。

娃娃也会变老。起初，它的毛发不再有光泽，而且脱落得越来越频繁。后来，它的一只玻璃眼睛被打破了。几年前，发出声音的答题器完全坏了。周海豹找到了国内另一家娃娃修复商，但很快就被对方的高价劝走。她甚至想在国外找一家娃娃医院，但因为疫情，这件事被搁置了。

家住北京的张琳一直很想家。读大学的时候，她可以时不时地跑回家，下班后从事电商运营。测量时间的坐标变成了各种名义的购物节，她几乎每个月都加班。一次回家需要6个小时。她经常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家里的一切，想要逃避长大。

有一天，她突然想到了猴子。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她有一个小猴娃娃。她问妈妈，妈妈又问奶奶。奶奶家搬过一次家，第一次找，没找到。后来，奶奶去老屋里寻找，把满是灰尘的猴子从盒子底部挖出来，洗干净，用灰线把猴子断掉的小腿缝好，然后寄给了张琳。当张琳收到快递时，她感觉就像见到了儿时的老朋友一样。

北调意味着一切生命都是暂时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住了出租屋8年的张琳搬了8次家，没有留下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但当我回到家看到熟悉的猴子时，我心里踏实了一些。

这些娃娃已经被露茹修复了。 40岁时，她再次感到被需要。

成长过程中，鲁茹并没有什么“传奇”的人生经历。她自然而然地在玩具厂学习和工作。大多数人评价她“胆小”、“内向”。在中国社会，这两个标签显然都不够讨人喜欢。在上一家公司，她能明显感觉到老板不太喜欢她，因为她话不多，只埋头做事。

但修理娃娃就不一样了。她不需要面对外界的评价体系。在这个小世界里，她是自己的主人，得到娃娃主人强烈的鼓励和赞扬。

全职修复娃娃会带来很大的压力。浪漫美好的事业可能意味着不稳定的收入。鲁茹的订单量不大，一年大概200个订单，每个售价200元。去年疫情期间，她经常遇到十天半没接到订单的情况。工作室没有雇人，也请不起。所有的咨询、接单、维修、快递……全部由她一个人完成。

为了省钱，她租了现在的房子，条件不太好。五楼的租金为每月1200元。她搬家两次才安顿下来。当她第一次到达时，墙壁已经破烂不堪。她找到了白色的壁纸，一点一点地贴上去，这样看起来更酷。她还使用了朋友未使用的椅子。

这份工作需要多一点耐心，少一点物欲，够用就好，一切都是绿色的。她没有恋爱，也不想结婚。并不是她不想谈恋爱。快30岁的时候，她去相亲，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至于婚姻，近年来，她看到社会离婚率逐年上升，开始意识到不应该把婚姻当成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而应该清楚地思考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后来，她一直单身，也会去健身房、参加团队骑行、尝试结交新朋友。

修复了两百多个娃娃后，露茹有了不同的想法。她开始理解祭奠，接受告别。

她修复的娃娃的主人并不准备与他们的娃娃说再见。从一开始，他们就坚信玩偶的陪伴可以超越家人、爱人、朋友、宠物，甚至跨越时间。但陆茹却不这么认为。 —— 总会有告别的一天。她不太愿意修复“垂死”的娃娃，希望主人能以其他方式纪念它们；她也不太愿意修理没有大问题的娃娃。

她很认同金灿灿玩具店一位顾客留下的一句话：“人和物都会经历自然衰老，我们应该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