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积淤，三日不化，寒气把整座皇宫笼盖在一层灰白色的雾气中。
冷梧宫里阴冷萧条，冷琉璃倚在榻上，双腕被黑色铁链穿过，倒刺勾住骨肉皮开肉绽，一身素服满是血痕。
可她像是不知道痛一般，只平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当听到远处喧嚣喜庆，清澈的眉目上着一抹苦涩颓败。
今夜新君纳后。
这时她才知道到底什么是爱——堂堂东靖皇子，为了一个怀着敌国骨肉的女子发兵伐邻，弑兄夺位，并不顾群臣反对娶为皇后。
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失败的替身，他想要救回他心爱之人的工具，她的任务完成，便被弃了。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
君无霜一身华贵大红，身材忻长挺拔，他不疾不徐踏进来，俊美的面容上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桀骜不驯。
他走近，手指挑过她身前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将她的颓败尽收眼底，脸上浮出一抹嫌恶，“冷琉璃，你在这里饮酒，是庆贺朕和你师姐大婚吗？”
不期他的大婚之夜竟会出现在这里，琉璃抬起眸子，声音苦涩而凉薄，“君无霜，你已除掉心头大患，又得到你最想要的，干脆，也杀了我。”
她语调里弥漫着嗜血的悲戚。
君无霜最想要的是她的师姐冷玲珑，她们都出自千玑阁。
外界传，玲珑擅药是医者，而她擅剑是杀手，所以君无霜一直坚信不疑，当年救他，带他入阁之人是冷玲珑。
后来他伤好离开，琉璃又私自出阁助他成事，尽心尽力。他却在登基的前一晚，为能娶曾委身于邻国暴君的冷玲珑，将反对他们婚事的千玑阁灭门。
千玑阁主，也是她的父亲，连同同门三百条人命，全部丧命。
“杀你？”君无霜唇角勾起来，拂袖扫掉她腕中染着血的酒杯，一把将她压向长榻撕开她胸前的衣襟，“玲珑现在的身子不便侍奉朕，在她身子好起来之前，还是由你代她来受朕临幸——”
君无霜的动作粗暴却熟稔，因这是曾与他无比契合的身体，他在她的身体中得到过无数次的欢愉，可是这一次琉璃却挣扎的很厉害，她咬着牙向后退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泪水，腕中铁链拉出两道猩红的血痕，脏污可怖。
“君无霜，你……个恶魔……你别碰我——”
不想她抗拒如此，君无霜一把钳起她的下巴，力道之大似要扭断她得脖子，狠狠盯着她，满身戾气，脸色阴鸷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千玑阁的杀手，朕的银衣卫统领，竟敢说朕是恶魔？冷琉璃，你是不是忘了你杀人的样子……”
他在她身上的动作并未停，直到撕碎了她身上所有布料，在她身上倾泄着他的欲望，愈发深狠。
琉璃表情从凄厉到冷漠，最终，像是一个破败的木偶，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结束，君无霜从她身上下来整理好衣袍，俯下身子，手指卷着黑色铁链，眸子的颜色很深，“冷琉璃，我知道你想离开，我可以放你……”
黑红的血从她手腕间渗出来，琉璃毫无生机的眸子不可控制的转向他。
君无霜扔出一块玉佩在她身上，“这个人得罪了玲珑，杀了他，我放你走……”
琉璃看了一眼那玉佩，唇角扯了起来，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可笑的事，“不可能。”
君无霜被她眼中的嘲讽刺痛，见她不从，面色一冷，“来人——”
托着一方托盘的宫人从门外走进，待琉璃看到那人托盘上放的东西，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全部给她喂下去——”
第2章 罂膏
几日后，午时。
琉璃缩在床上拿被子裹紧身体，浑身如同被无数只虫蚁啃噬着，下一秒便血肉模糊。
“冷姑娘，要是难受就别再忍了，咱家托着这药……也累了……”一个宫人端着托盘立在她的身侧，虽躬着身却面露鄙夷，阴恻恻的开口催促着她。
她喘息声愈发粗重，因忍耐指尖钳进手心，被子上身上尽是血痕，像一只用力蜷缩刺猬，又痛苦又可怖。
她忍了好久，终是从床上伏起身，带血的手指微微颤抖伸向那托盘里的药片……
罂膏，至纯至邪，只要连用七日……必是此生都戒不掉的瘾！
君无霜，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控制她，让她成为替他和冷玲珑杀人的工具……
“无霜，你小心一点……”
有女子笑闹的声音传进屋子，笑声愉悦妩媚，琉璃触向那片罂膏的手指忽然顿住，细密的汗水之下，脸色白的更厉害了——
这天下，能直接唤出那两个字的女人，只有一个。
院外。
君无霜从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飞跃下来，手里托着一只筝，面带笑意走向院中由婢女扶着的华贵女人，面容俊美，“玲珑，朕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朕都会取给你。”
女子一身华贵红衣，腹部隆着，接过他手里的筝，头埋在他胸前勾唇，“皇上讨厌，又在这里打趣玲珑，一个筝也要说这么多的情话……”
君无霜笑了几声，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玲珑不喜欢？”
冷玲珑抿唇一笑，摇摇头，嗔道，“皇上，你明知道臣妾在跟你说笑……”
两人相拥着在树下你侬我侬，一转眼才看到扶着冷梧宫门框看着他们的女人，脸色苍白，布满汗水。
视线相对的一瞬，冷玲珑握着纸筝的手指微微蜷起，她面带歉意和不舍离开君无霜的怀抱，朝宫门走来，“师妹这是怎么了？”
她脸上的心疼真真切切，若不是那关切根本不达眼底，琉璃都要以为眼前的女人失忆了。
琉璃苦笑，声音虚弱断续，“师姐……你知不知道……君无霜灭了千玑阁……”
冷玲珑一顿。
“冷琉璃，你真可笑——”片刻，她忽然轻笑起来，那笑容隐秘而诡异，“你问我知不知道君无霜灭了千玑阁？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主意……”
琉璃不可置信的睁大眸子，“师姐，你——”
冷玲珑眉眼一厉，正准备再说什么，忽然瞥见身后跟上来的人，转而温婉委屈的扑到来人怀里，
“皇上……是臣妾多管闲事，师妹身体不适，又看我们恩爱，有怨气迁怒于玲珑也是常情，皇上不要怪罪于她……”
那副架势仿佛是她对冷玲珑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琉璃心下升腾出急怒，刚想辩解，君无霜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甩到地上。
身体剧痛，却不及男人声音里阴沉冷漠带给她的心痛，“冷琉璃——你重伤不愈，玲珑专门找来罂膏治你，你不感激玲珑反而恶语相向，真该死！”
原来，喂她罂膏也是冷玲珑的主意……
“皇上，”冷玲珑眉眼变了变，扶住他的手，“师妹这番性子，皇上还是放她出宫吧……”
冷琉璃在宫中一日，她便一日不得心安，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冷琉璃和君无霜分开。
而后，一个被驱逐的人，生死不就由她冷玲珑说了算！
第3章 豁得出去
冷琉璃表情痛苦，似乎在强忍着不让眼里蓄着的泪水落下来，君无霜触到她这番模样，不由黑眸一深，蹙起眉头，
“你若想离开，不要用这种方法。杀了风天硕，朕就放你离开——”
“皇上，”好久，琉璃才从地上抬起头，逼退眼眶里的湿意，眸子清亮而黑白分明，“琉璃杀不了他……”
她的神色因陷入回忆忽然和软，君无霜将那份柔软尽收眼底，狠厉从他的墨色的眸底一分一分倾泄而出，
“杀不了，还是不想杀？别忘了，你曾是朕的银衣卫统领，是朕最好的刀……”
那冷淡的声音像是一股寒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何况，你还有这么一张脸，作为女人，只要肯豁得出去，有些事会简单许多……”
“……”
手指徒然失去了力气，听着耳边响起木门关上的声音。
琉璃伏在地上，很久没能起来。
……
夜深，凤霞宫，一道黑影掠入。
镶金床榻前烛火微动，冷玲珑从床上睁起眼睛，视线落在与脖子一寸之遥的冰冷剑梢。
不急不缓的起身，冷笑，“师妹这是做什么？”
她就猜到，她这蠢笨的师妹今夜一定会来！
冷琉璃持剑的手微微颤着，“师姐，我父亲从小收留你，教你医术，视你为亲生女儿，你为什么让君无霜灭了千玑阁……”
“为什么？”冷玲珑幽然一笑，面色在烛光下冷漠阴鸷，“我的好师妹，也就是你会这么傻还专程过来问我为什么。”
她站起身，不住叹息，“谁让他们那么不识趣，瞧不起我跟过北荒那个老不死的昏君，阻止我和无霜成亲，该死！”
“你明知道君无霜执意要娶你，他们阻止也没有用……”
“是啊，所以还要怪……”冷玲珑朝她靠了靠，声音阴冷，“他们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救了皇上……”
冷琉璃只觉血气从胸腔上泛，喉咙里尽是腥红，“你说过，一开始是君无霜认错所以错过了解释的时机，那是欺君之罪，所以我答应，那件事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冷玲珑笑得很冷，“别再自欺欺人了冷琉璃，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有多爱君无霜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师妹，深爱着那个男人，爱到为他违反门规，背弃师门，不要名分随他出征多年。
而错，就错在她当年引狼入室！
冷琉璃持剑的手微微送下来……
犹记得那一年下山与他初遇，山洞里四处冻雪，他一身血衣，伤了眼睛，不知从哪里来。
本不打算带他走，而当她把断箭从他身上拔下来时，他连闷哼都没有一声。那一刻，她终是抹净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英俊淡漠的男人，手中泠泠似水的长剑泛出冰冷白光。
阴沉沉的天，寒风像夹着刀子，烈马被狂风卷起的碎石击得嘶鸣，琉璃自己回阁尚且艰难，何况马背上还托着一个男人。
七天的路她走了半个月，一路上只护着他和他要用的伤药，一回到千玑阁，她便去找自小修习医术的师姐。
她耽误了回程，在阁中闭关受罚，可想到人已经送到师姐那里，便只觉心安。
君无霜在一个午后醒来，眼睛敷了草药，恢复清明。
冷玲珑坐在他的床边，他幽深的眸子仔细端详她，轻笑：“是你救了我？”
冷玲珑沉着一张清秀的脸，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琢磨着刚刚从他怀里掏出的玉佩上印的是什么字，没有说话。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在医馆么？你叫什么名字？”
冷玲珑淡淡勾了勾唇角，“玲珑。”
“玲珑……”君无霜声线，握住她的手：“我是君无霜。”
冷玲珑微微抬眼看他，又似不好意思低下头，却没有将手抽开。
……
第4章 朕亲眼看到
琉璃责罚结束，回到院中看到的便是君无霜和冷玲珑一起散步的情景。
君无霜将她错当成玲珑——
而玲珑给出的说辞却让她无法向他解释。
琉璃心碎，这个她用生命救下来的男人甚至不知她得姓名便要离她而去。
她不甘，所以他离开的第二天，她便去追随他。用她的武功做筹码，成了他最好的一把刀，组建银衣卫上阵杀敌，甚至在他一次醉酒后，被迫成了他的女人。
直到当一切风平浪静，他立了他心底最爱的女人做了皇后。
于是，战事，权斗，冷玲珑从未卷入任何的风尖上去。
……
“冷琉璃，你跟你的父亲一样傻，竟敢阻挡我做皇后。君无霜最是看不得我委屈，所以才杀了冷锋……”
冷玲珑笑得温婉，琉璃双眸愈发通红，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几乎要失去理智。
心头袭来的痒意却让她身子忽然一软，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朝掉了下去！
冷玲珑勾唇一笑，脚尖朝她的心窝狠狠踹去，然后从床榻上坐起来，居高临下的表情像在看一只蝼蚁。
“冷玲珑……”琉璃捂着心口，身体不住颤抖着，痛意从四肢百骸发出来，皮肤中如有千万只虫蚁啃噬，“你，你无耻……”
婴膏是千玑阁禁药，只有重伤难忍疼痛者才被允许施以少量，玲珑跟父亲骗取婴膏药方，却要用到她身上！
冷玲珑唇角的笑愈发得意，“看看，这就是你那阁主父亲最喜欢的女儿，东靖战无不胜的女英雄，还不是跪倒在我冷玲珑的面前？”
绣鞋踩在地上细白手指上，只听得关节一节一节碎裂的声音，
“冷琉璃，师姐其实是真的该谢你。当年若不是你救君无霜，这些年又为他出生入死，落得一身伤病换来他的皇位，师姐又怎么能成为东靖的皇后呢？”
琉璃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痛，冷玲珑一句一句的挑衅终于让她承受不住，琉璃只想阻止她，抓起手里的剑便胡乱刺出去——
宫门却忽然被一脚踹开，一道明黄袭向她，只听得右肩骨骼碎裂的闷声，她手中的剑掉落，扶着肩头缓缓从床榻上滑下去——
无须多看，冷琉璃知道她的右肩碎了，她数次出入战场从未受过重伤，没想到君无霜轻易便将她的锁骨折断……
“君无霜……”琉璃好久反应过来，痛的好久才挤出声音，“是冷玲珑——”
“闭嘴！”君无霜声音里只有朕怒，“朕亲眼看见你拿剑刺向玲珑，你还想怎么狡辩！”
琉璃痛的蜷缩在地上不住吸着气，大颗眼泪从空洞的眸子里流出来，隔着朦胧的泪眼，却只看到君无霜揽着冷玲珑，一脸焦急，
“朕得到消息便立马赶了过来，玲珑，你有没有被伤到……”
冷玲珑很勉强扯出一丝笑，有些赌气的冷声，“皇上这时想起关心玲珑？臣妾还以为，皇上只惦记琉璃师妹对东靖的功不可没……”
她语气里带着哀怨，君无霜尽数听懂了，蹙道，“玲珑，你生气朕将她留在宫里？朕不过是顾及琉璃是你的师妹……”
“臣妾也一次次顾及琉璃是臣妾师妹，但臣妾了解师妹，她生性冷血，真的不适合留在宫里，如今她又直接拿剑来伤臣妾，臣妾，臣妾真的没有一天不在担惊受怕……”
玲珑说到这里，捂着腹部，目光戚戚然，眼泪就要掉下来，君无霜见她这个样子，眉宇间尽是心疼，“玲珑，你放心，朕绝不会让她再伤到你——”
他一步一步朝琉璃走近。
“琉璃，你记不记得为了留在宫中，你答应过朕什么？”
第5章 收买人心
“你说——初心不变，一心护主。但你现在，竟然连朕最心爱的女人都伤？”
琉璃正咬牙忍着痛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君无霜忽然伏下身来，掌风稳准的重击她的左肩！
右肩的痛尚未麻木，左肩骨头碎裂的痛再次让琉璃叫出声来——
双肩俱碎，她的武功废了！
而君无霜却只是沉默一秒，起身，
“曹安……”
“奴才在……”
“冷琉璃以下犯上，意图伤害皇后，废去武功，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是。”
牢房脏污，不见天日。
冷琉璃终日躺在冰冷的地上，满身血污，骨伤不愈，一丝都活动不得。
最要命的，还是每日午后从心底蔓延出的瘾，像千万只虫蚁吞噬蚕食着她的骨血，奇痛奇痒无比，一寸一寸摧毁她的意志……
冷琉璃撑了不过两天，便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昏死了过去。
“哗——”
“哗——”
不知浇了几盆冰水，冷琉璃从冰冷刺痛中清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眸子。
隐约中似乎能听到男人怒到极点的咆哮，
“朕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人，不是一个死人……”
牢房里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狱卒，君无霜一身明黄站在其中，一脚踹翻那个离他最近的狱卒，面容阴鸷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若死了，朕诛你们九族——”
“皇上，皇上，奴才真的没对冷姑娘做什么，实在是冷姑娘的伤势太重，她又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奴才……”
“你说什么？”君无霜蓦然转过身来，“你说她，想死？”
“……”
牢房里的气氛阴冷的像一座坟墓。
君无霜一步一步靠近那在地上昏睡不醒的女人，看着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她肩胛骨处的伤势还往外渗着血，他却一拳锤了进去——
冷琉璃一口鲜血喷出来，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喘息。
“冷琉璃，你想死？”君无霜的俊颜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琉璃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好久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住从眸子里落下来，空洞毫无生机的眸，像一潭死水。
她不想死。
她有什么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同门师兄妹……
但是君无霜，你叫我如何活着……
“皇上……”她虚弱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满是泪水的眸子映着君无霜冷漠英俊的一张脸，“为何……来找琉璃……”
君无霜神色一瞬沉了下去，负手在牢房里踱了几步，声音淡漠如冰，“冷琉璃，你以为朕想来看你？”
“朕还真是小瞧了你！前脚刚把你打入死牢，后脚军卫左右两个统领便都过来跟朕求情，要挟朕说赐你死刑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要朕饶恕你。”
他缓缓俯下身，拨开糊在她脸上带血的乱发，声音里尽是咬牙切齿的嗜血味道，
“冷琉璃，你何时会这么工于心计，收买人心？”
工于心计，收买人心吗？
原来他来看她，是因为这个……
琉璃心头一片苦涩，心道，君无霜，你知不知道，我最能收买人心的东西，不过是这一颗曾经对你毫无保留的伤痕累累的心。
“皇上的意思……琉璃明白了……”
琉璃好久扯出一抹笑容，手指蜷缩好久，将地上一片锋利碎石抓握在手中，还不及君无霜反应，猝然划过脖颈——
第6章 身孕
她自我了结，他便不会落人口实。
猩红的血珠像细碎的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君无霜瞳孔骤然一缩，目眦欲裂。
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来人！把仲扶桑请到冷梧宫来，救不活她，你们都下去给她陪葬——”
冷琉璃一直处在将要昏倒的临界，直到仲太医赶过来给她敷了伤药接了骨。
但由于筋脉大伤，就算是骨头接好，她一身的武功也废了。
心里全是痛楚，冷琉璃终是闭上眼睛，再次昏过去。
“皇上，”
仲太医将伤口处理完毕，扶着女人的脉，忽然脸色一变！
“说……”
仲太医脸色异样，“皇上，微臣探得……冷姑娘她……她怀了身孕……”
君无霜脸色诧异，像是没听清太医的话，“你说……什么？”
“皇上，冷姑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仲太医躬身，脸上带着遗憾，“可惜冷姑娘最近有服用极纯的婴膏，这胎儿就算生下来，多半……是痴傻。”
“……”
琉璃不知睡了多少天才醒来。
床帐上的花纹让她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似乎比之前要灵活一些，身上的伤……痊愈了不少。
琉璃从床上起身，一转眼便看到坐在她床侧的软榻上的女人，华贵雍容，姿色美艳。
冷玲珑淡淡瞥了她一眼，镀金的指尖掩了掩茶盏的雾气，饮一口茶，“师妹，你醒了……”
“冷玲珑，”琉璃发声时才惊觉自己嗓音沙哑异常，她打量一眼四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冷梧宫，“我怎么在这里……你又来做什么……”
“师姐过来是想告诉你，师妹，恭喜你有喜了……”
“……”
冷琉璃愣了两秒，伸出手指抚了抚平坦腹部，灰败的眸底像是被点了一星火光，现出在她脸上许久未曾出现的生机来。
她……有喜了？
她有了和君无霜的孩子？
她要做母亲了么？
冷琉璃想扶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的伤口牵扯着浑身都痛，只得作罢。冷玲珑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从身后端起一个碗递给她。
漆黑的药汁，盛在洁白的瓷碗里，琉璃盯着冷玲珑，面露防备，并不接。
冷玲珑冷笑连连，“师妹，你怀的是皇上的孩子，你知道皇上最喜爱纯良之人，本宫就算再讨厌你，也不会这般愚蠢……”
“喝吧，不然，你的伤和罂膏的毒，恐怕是保不住这孩子……”
琉璃本还犹豫，听到她说孩子，端起药碗便悉数饮尽。
温热的液体咽下，原本的伤痛微微有所减缓，但不过片刻，腹部忽然疼痛难忍，仿佛有刀尖在刮着她腹部的肉——
“冷玲珑……”琉璃一把抓住冷玲珑的手腕，痛的还未说出什么，门外的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冷玲珑唇角勾起来，一把甩掉她手里的碗，反扼住她的手腕，痛心疾首的几乎要落下眼泪来，“师妹，我知道你恨皇上，也恨这个孩子，但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第7章 枯萎
然后她梨花带雨的转向进来的男人，满心愧疚，“无霜，是我不好，我不该提早告诉师妹她有了身孕，更不该不留意间让师妹把她身上那极烈的药吞了去……”
琉璃听不懂冷玲珑的话，只看到脸色阴冷震怒的男人，带着一身嗜血的寒意走向她——
他盯着她苍白的脸和额上如豆落下的泪珠，好久，声音从喉骨中挤出来，“冷琉璃……你狠……”
琉璃看着他，满脸是泪，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皇上……救它……救救它……”
身子只被无情的狠狠甩开。
君无霜的声音冷的像淬在寒冰里的刀光，“冷琉璃，是你要亲手杀掉朕的孩子……现在又要朕救她，这一出……是演给谁看呢？”
“不过你再演都没有用，朕不会救她。因为这个孩子，朕根本不会要——”
冷琉璃还未来得及去体味初为人母的喜悦，便被君无霜的话心凉个彻底……
“皇上，”冷玲珑站起身来，温软的手指扶住他，
“现在救，还来得及。师妹纵然有错，臣妾也曾为其痛心，但臣妾爱皇上，自然不会因皇上的子嗣嫉妒师妹，皇上为何……”
“玲珑，”
君无霜大手覆上她的，打断她没说出口的话，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欣赏，有宠溺，有心疼，“你性子温淡，向来不争，受了委屈向来只会自己忍着，可是朕，不想你受这样的委屈……”
“云霜……”玲珑眼角浮出湿意，低下头。
“朕的皇子，只会是你冷玲珑所出，其他女人的野种，朕不会要。”
君无霜坚定的握着她的手，视线再转向冷琉璃时变得冷漠，
“就让她，承受她该受的……”
琉璃终于绝望，她伸向他们的两臂疲软，甚至挣扎都只是含糊不清的呀呀叫喊。
药汁的作用愈来愈烈，腹部剧烈的绞痛，如刀片一层一层的剥着血肉。血水从她腿间流了出来，混着汗水，还有她那未成形得孩子，簌簌向下冒着，浸湿了她身下的整片床褥……
琉璃只觉得肝肠寸断——
她曾伴君百战，刀光剑影，数次擦肩生死，竟不及这一碗药给她的痛和恐惧。
那是她的孩子，她心底还未来的及燃起的希望，它走的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她心里除了痛，竟也生不出其他感觉了。
她知道，从此以后，再爱也没有用了。
再爱也没有用了。
他杀了她的家人，折了她的双臂，又杀了她的孩子……
最后，冷玲珑似乎觉得场面太过残忍，蹙眉捂着心口起身，君无霜便再没看冷琉璃一眼，扶着他心底那良善，温婉不争的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冷梧宫。
只剩痛苦的哀嚎，在冷梧宫响了一夜。
……
孩子流失的那样快，就像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就像她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了，便不会再痛。
冷琉璃大概只把它当做了一场噩梦。
皇上不知出于何种缘故，自那天后，竟开始给她宫里添宫女，也有补药每日送到宫里来。
她不悲，不喜，也不提起那个孩子。
就像一朵坚韧的花，也终是枯萎了。
本以为她会一直这样老死在宫里，直到有日，皇后的诏书传进。
– 第8章 赌
宫外断崖。
冷玲珑由两个侍女搀扶着长身而立，一身厚重华贵的衣裙，足月大的肚子被掩的严严实实。
琉璃走近她，看着她的肚子，手指紧紧攥起来，声音冰冷，“你找我什么事？”
冷玲珑撤掉身侧侍卫，“本宫要与师妹说些体己话，你们都下午吧——”
待侍卫走后，琉璃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身侧的女人，“你不怕我杀了你……”
冷玲珑一滞，突兀的便笑了起来：“冷琉璃，不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废人有什么区别，你杀得了我吗？”
她语调里甚至带着一抹可怜，看琉璃不说话，勾起一抹笑，“师妹现在也懂得利用男人的悲悯之心了。”
琉璃没有搭声，她甚至不能看她，只要看到那眉眼，她便会忍不住掐死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姐。
“师妹不会以为丢掉一个孩子，就能让君无霜心生愧疚，回心转意，对你产生感情？”
琉璃终于明白冷玲珑为何叫她来这里。
她不回话，这是最无声的藐视。冷玲珑终失了耐心，一步一步贴近她，向黑色的断崖逼去，“师妹，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她说完这个，不及琉璃反应，勾起一个笑，莲步轻移，忽滑下山崖。
琉璃不防此着，待反应过来，眼前闪过过一抹明黄，只见君无霜朝断崖纵身一跃，提气将她护在怀里——
冷玲珑捂着腹部，脸蛋被崖上尖石划破，鲜血之下难掩苍白。她甚至顾及不上脸上的擦伤，鲜血从她的腿间汩汩流出来，她双手扶着肚子，嘶声痛哭起来。
“无霜，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
君无霜将她拥在怀里，悲恸激动，“玲珑，太医马上就到，朕绝不会让你的孩子有事……”
冷玲珑哭的凄厉，“皇上，臣妾好痛……”
君无霜急的整张脸几乎扭曲，直到冷玲珑慢慢平息，他忽转身盯住站在他们身边一脸惊疑的琉璃，目光能淬出血来——
冷琉璃怔楞着看着这一切，眸子里的光，愈发灰暗，愈发冰凉。
她甚至放弃了解释，君无霜大怒，起身站起来，一脚蹬到她刚刚小产过的的肚子上。
“冷琉璃，你这个贱人……玲珑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事，朕要你死无全尸——”
冷琉璃又进了天牢，冰冷的牢房，黑色的铁链，一鞭狠过一鞭的刑罚。不出一个时辰，她已经成了血人，皮开肉绽，浑身是血的挂在刑具上。
“吱呀——”牢门打开，君无霜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琉璃眸子动了动，见是他，又低了下来，下巴却被狠狠捏起来。
“玲珑跟朕说，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琉璃扯了下唇角，染尽讽刺，“她竟然也会……说实话……”
“你以为朕会相信么！”君无霜眉目里直邮恨，手下得力道几乎要将琉璃的下颌捏碎，
“琉璃，是朕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她那番纯良，到现在都在替说话，但是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爱那个孩子……”
第9章 最后一次
她爱那个孩子？
爱到可以用那个孩子的生死做赌注？
琉璃笑了，本该纯净的笑容因为脸上流着血而变得可怖。
君无霜，你只知道她会因孩子伤心，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未出生便被你们杀死……
你可曾有心疼过我一分……
因为不爱，她就要受这些。
琉璃脸上的悲戚让君无霜有片刻的怔愣，只是片刻，他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不过仔细看，仍能辨出他神色中的一抹复杂——
“冷琉璃，朕今日过来，是向你要一样东西。”
琉璃眸子转向他。
“太医说，玲珑的孩子保不住了，需要保胎药，但缺个药引子，年轻女子的胞宫。”
“你……说什么……”她声音里只有颤抖。
胞宫？
君无霜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没了胞宫到底意味着什么。
君无霜脸上染了凝重，“太医说，此物至邪，最好取之亲近之人，你，与玲珑最亲近……”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已有人将她从刑具上卸了下来，几个太医从牢门外走近，打开身侧的医箱。
其中一个太医见她绝望，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在他眼中闪过，出声安慰道，“姑娘，我们只是看一下，若是不合适，我们会在想其他办法。”
不合适？
琉璃心里只有冰凉。
她也读过医术，哪里有用人胞宫做药引子，这个胞宫本就是冷玲珑设计要她给的，会有不合适吗？
君无霜在她身侧坐下来，拨开她脸上的乱发，轻轻抹开那些脏污的血迹，眸子最深处的地方，也浮出一抹不忍及歉意，
“琉璃，你对东靖有功，朕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玲珑身子一好，朕会尽快放你离开——”
他的脸色复杂，“此生，朕的心必须给玲珑，但如果有下一世……”
说到这里，又沉默了，目光落在她脸上很久，许久，终是起身。
“如果有下一世……”琉璃接着君无霜的话说下去，冷漠而飘渺，
“君无霜，请不要让我遇见你——”
痛，猩红。
冷琉璃睡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日月。
她只是一遍一遍的抚着自己的小腹，那里，除了一道很浅的伤疤，什么也看不出，但她就是觉得那里空空落落的。
再没有任何希望了，她现在活着，大概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出宫去。
几日后，冷皇后的孩子平安出生了。
关于冷玲珑的第一个孩子——冷玲珑被皇上从邻国老主君那里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这孩子的身份有多敏感，宫里谁都清楚。
但皇上偏偏给了这个孩子极致的宠爱，刚生下来便办了仅次于封后大礼的喜宴。
封地，封王爵，找最好的乳娘，太傅……举朝都因为这个孩子喜庆无比。
“皇上，皇后娘娘，琉璃姑娘带到——”
凤霞宫温暖华丽，琉璃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身单薄的素服，被宫人驱赶着踏入宫门。
冷玲珑倚在雕花床榻上喝着宫女端上来的补品，君无霜在她身侧逗弄着两人之间的婴孩，那婴孩刚刚足月，生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三人之间其乐融融，和煦美满。
一个君王的爱做到如此，想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觉得不枉此生。
冷琉璃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第10章 和亲
那里，曾经也孕育了一个本该如此可爱的孩子……
现在，大概是连再拥有一个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实琉璃心里也会有不甘。
因冷玲珑偷走的这一切。
为什么她的孩子死了，冷玲珑别人的孩子却能得到君无霜这般宠爱？
“皇上叫琉璃过来，是要履行承诺，放琉璃出宫吗？”
冷琉璃用手拨开凌乱的长发，在他们身前跪下来，冷漠凉薄的眉眼，颓败而显得嘲讽的神态，若不仔细辨别，会以为她不曾经历过那些伤痛。
心死，大概就是这种神色。
君无霜在触及她脸上神色，心头压抑着的莫名情绪一寸一寸燃了起来，他分不清那份躁怒是什么，只觉得冷琉璃此时的样子碍眼无比。
“师妹，过来坐。”
冷玲珑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起身，收起刚刚看着君无霜时的温婉笑容，也不是单独面对她时的冷戾跋扈，反而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还未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师妹，多谢师妹，朝儿才顺利生下来。可是这一次，师妹可一定要帮我……”
“云霜不嫌弃我和朝儿母子，北荒那个老不死的却不愿意，知道我生下朝儿，非要把朝儿要回去，否则便以此为要挟要向东靖发兵——”
她抹了抹泪，抬眸扫了琉璃一眼，“北荒是师妹打退的的，北荒和东靖的局势，师妹最清楚不过了……”
琉璃微微扯开冷玲珑握着她的胳膊，沉眸，“冷玲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君无霜见她的态度，一把站起身，烦躁不堪，“冷琉璃，朕命令你，去北荒和那个老不死的和亲——”
冷琉璃愣了两秒，“和亲？君无霜，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放我走——”
君无霜脸上的淡漠几近残忍，“冷琉璃，最后一件，朕答应你，这是最后一件事……”
半晌，痛苦，委屈，可笑在琉璃脸上交织闪过，最终只剩苦涩，很久，她才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唇，“皇上明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
冷玲珑当年献媚攀附北荒，她的孩子是那暴戾丑陋的老君主孤松纣唯一的孩子，孤松纣怎会不要回？
她既已转靠君无霜，便不能贪心，取舍之间，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国之安定。
可冷玲珑天真自私，偏想这世间所有好事全要，君无霜作为一国之君，怎能这样由着她，不顾百姓死活？
君无霜眸中的躁怒渐渐平静，手指掐上她的下巴，“这就是最正确的办法……”
琉璃对上他的眸子。
冷漠的，毫无感情的，像是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仿佛她记忆里那些，他们多年君臣相伴，出生入死，不过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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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里的微光终是灭了，唇角扯出一抹苦涩，冷笑，
“琉璃，不答应和亲——”
“……”
冷玲珑愣了两秒，护着孩子，忽然便失声哭了起来，“无霜……”
君无霜最是看不得玲珑落眼泪的样子，双眼都是水雾，娇弱难过的就像随时有可能昏死过去一样，他脸上带着怒气，刚想说什么，只听得琉璃淡然的一声，
“如果皇上觉得琉璃忤逆，就立马行琉璃的死罪吧——”
第11章 更痛
反正，除了这条命，她也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
夜。
冰凉萧条的冷栖宫，冷琉璃躺在黑暗中，旧伤痛痒无比，加上胳膊腕上又添的新伤，痛意一点一点袭击着她的神经。
很痛，痛到她只得不停的回味更痛的事情，
初遇君无霜时那条危险冰封的山路，昏迷不醒却意志坚强的男人……
千玑阁里，他伤势大好，她与他比剑论武……
他离开阁，她追随他去……
从前最幸福的时刻，现在竟只能是减缓生理上的痛感的抚慰。
还有那一战，东靖与北荒最猛烈的一战。
那段时间她被派去执行别的任务，回来时才知道与北荒之战东靖大战，君无霜不知所踪，士兵丢盔弃甲。
所有人都说君无霜死了，因为没有人能承受得住那样猛烈的攻击，何况战事已结束三日有余。
她却一个字都没说，朝身下战马猛得一鞭消失在黑夜里。
战场被一片黑雾笼罩，血污被过往风沙掩藏大半，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明白它曾经是怎样的一座修罗场。
无数残尸铺成黑压压一片，冷琉璃出阁之前从未杀过人，只觉心神俱碎，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在颤抖。
可她什么也不敢想，只像发了疯一般徒手翻开一千多具尸体，直至筋疲力竭，才摸到一丝温热的手臂，她抹净面上满是血污的男子的脸，看到英俊的眉眼，她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
她记得那时他们坐在大堆尸体当中，君无霜睁开他的眸子里看着她，他抚着她的眉眼，抚着她哭得泪流满面的脸。
回程的那一夜天又突降大雪，君无霜伤势发作，畏寒至极，不论在洞中升多少摊炭火也没用，她又急又心疼，沉思很久，除下了身上的衣裳，靠近他，和他紧紧抱在一起。
后来，也就是回营后不久，一个篝火酒会的夜，他在迷醉之中钻到她的营帐，真正占有了那个曾让他温热怀抱。
起风，宫门的晃动声打断冷琉璃的回忆，一个忻长高大的黑影覆上她——
她琉璃认出来人，怔住，“君无霜……你来做什么?”
君无霜的眸子很深，周身散发着浓烈酒气，他没有回话，一把撕开她的亵衣。
琉璃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逃窜，护着零星的布料碎片。
君无霜唇畔勾着的弧度好看，那是曾经让琉璃最沉浸其中的笑容，他醉了，醉到声音里都带着酒气，
“孤男寡女，你说我要做什么？”
琉璃恢复了清冷，清亮的眸子毫无情绪看着他，“皇上是因为琉璃拒绝了和亲不满么……”
君无霜笑容转向狠佞，动作愈发粗暴，“冷琉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玲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你师姐，你怎么狠下去的心——”
“你知不知道，她担心朝儿，又担心会战乱，几日不吃不喝，已经病倒了——”
他带着浓烈的酒气，异常粗暴地撕碎了她的最后一件薄衣没有任何前戏直接占有了她的身体。
第12章 你该受的
君无霜低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完全没有轻重，在琉璃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痕迹，感觉不到身下人的配合，他更加疯狂，似乎发泄什么一般，宽厚的手掌几乎再次捏碎她的肩头。
琉璃低吟，终于忍不住去拨他的手，他用力将她压下去，下手更重，声音模糊：“最后一次，朕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你为什么不肯？”
“你不答应，玲珑病了，这些便是你该受的……”
痛意从琉璃紧咬的牙缝中溢出。
他换了动作，将她压于床梁边，她的双臂不得不攀上他的肩，后腰在雕花红木上擦得生疼。
可是他看不到她的痛苦，于是便磨破了皮，磨得血肉模糊。
琉璃的心如同那些皮肉，终是承受不住了，她喑哑着嗓子，声音贴在他的耳侧，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君无霜，你放过我吧，你让我走吧……”
他像是没有听见，凄深夜色，直到他全部发泄完，才披着衣服离开。
“……”
冷琉璃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君无霜又来了。
她愣在冰凉的草床上，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确认这一切是否是一场噩梦。
君无霜只冷冷瞥她一眼，便像昨天一样欺身而上，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占有着她。
第三日，第四日……终于有那么一瞬她明白，她是敌不过君无霜的。
即使她想死，他总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他总是能把那些本就血肉模糊的东西翻出来，再狠狠撕碎一遍，给她填回去。
黑暗的夜里，琉璃的声音绝望的比墨色还深，她终是放弃了……
“君无霜，你放了我吧……我同意去北荒和亲……”
君无霜像是没听清楚顿了一下，才从她身上起来，披上衣服。
却没有立刻走，他坐在她的床边，眸色复杂，声音冷的像冬日寒雪，“等会朕会让太医送些……补药过来。”
是补药？
每次君无霜都会派人送一碗药过来，也是，她胞宫都已经没了，除了补药，还能是什么。
“孤松纣那老头狠厉残暴，手段变态，你没有玲珑的聪慧美貌，又已经武功尽废，落到他手里，你自求多福。”
琉璃对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暗了下去。
原来君无霜知道，北荒于她，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却为了冷玲珑，毫不犹豫的便让她去……
用她的命，换玲珑母子天伦。
她笑笑，忽然想在这个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夜晚，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皇上是否想过，冷玲珑自小身子娇贵，是怎么独自一人把你从姬雪山洞救出来……”
“冷琉璃，不要以为你答应了和亲便能挑拨朕和玲珑的关系！”
君无霜却没有那么足的耐心，直接冷笑一声打断她，“不是玲珑救了朕，难道还是你吗？”
他这时是真的生气了的，在他认为她恶意揣测了冷玲珑之后。
然后他拂袖朝便离开，终于不会再来折磨她。
……
君无霜出来，没有回寝宫，却身到了书房。
一个黑色的人影跟进来，跪在他脚下的书案前，“皇上，有何吩咐?”
君无霜眸中的颜色很深，“青龙，千玑阁的人……找到了么？”
“回皇上，已经寻到踪迹。”他说着，微微抬起头，“千玑阁主和重要成员都在，是要……赶尽杀绝吗？”
“……”
君无霜没说话，好久，他从微弱的烛光中抬起视线来，“有件事，你去帮我查一下……”
……
第13章 出事
琉璃同意了和亲，北荒将派使者前来迎接，不日接她去北荒。
最后一个待在东靖皇宫的中午，她在床榻上休息，冷玲珑忽然又出现在她的寝宫。
仍旧是美艳动人的姿态，只是她的身后跟着的除了平日里侍奉她的侍女，还有几个身材极为壮实长相粗野的男人。
宫里出现这样的人还是有些奇怪的，琉璃饶是身体极为不适，仍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咽下口中的苦涩，
“冷玲珑……你来做什么……”
冷玲珑拢起金色的指尖，瞥她一眼，淡笑，“本宫过来，是打算专门送师妹一程……顺便为了感谢师妹肯去和孤松纣和亲，再送给师妹一份大礼……”
琉璃自然不会真的以为冷玲珑会有那么好心，愣了一下，戒备的向后退去，
“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冷玲珑轻轻一挥的金指，跟在冷玲珑身后的几个强壮男人露着粗鄙贪婪的目光，一步一步朝琉璃走近。
冷玲珑的表情转而阴冷，带着粘稠的不屑，
琉璃的心凉到彻底。
男人们不说话，笑着伸着黝黑的双臂向她身上探过来，琉璃试图避开几个男人的碰触，并下意识使出招式，双臂剧烈一痛才想起来——她早已武功尽废！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除却慌乱绝望她没有一点办法，原来她终于走到这种地步，为了君无霜，她终于把自己逼到绝境。
琉璃无法阻止男人的猥亵，他们扯去了外衣，一个一个向她压下来，如此淫俗不堪的画面，冷玲珑脸上却只有事不关已的冷笑！
“师妹，昨天无霜回来提起当年他遇刺获救的事……你一定是跟他说了什么，真蠢，无霜根本就不会信你！但是冷琉璃，你挑战了师姐的底线——”
“你知不知道，孤松纣样貌丑陋，变态暴戾，无霜今日早朝之前，特意嘱咐我找几个男人提前调教调教你……”
琉璃本拼着全力在污秽肮脏中挣扎，浑身的力气却被冷玲珑这么一句话彻底抽离，“你说……是他让这些男人……过来的……”
君无霜。
为什么……又是你。
你说，最后一次，你总说最后一次，可是你说谎，你又说谎了……
琉璃闭着眼睛，却再也浮现不出那英俊清朗的面容，只有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大颗大颗滚落下来，那是最绝望的痛苦里涌出的深的恨意。
他终于死了，在她的心里，面目全非，全然死去了……
“嘿嘿嘿，美人儿……”
“别碰我……别碰我……”
直到冷琉璃被众人围住，冷玲珑才转身离开，将那一阵高过一阵的浪声浪语关在身后。
……
书房，青龙站在他的身侧，君无霜坐在书案前，盯着手里的一纸书绢，很久，从手指到全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幽深的眸子里像酝酿着暴雪前的阴云，下一刻便要汹涌而出。
“碰——”他手掌狠狠击在案几之上，还未说话，一个侍卫忽然冲进书房打断他，喘息未平，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皇上……”
“冷梧宫里那位姑娘……她出事了——”
第14章 残阳如血
君无霜从书房走出来，远远看到冷玲珑和一众侍女等在他常走得小路上。
他微微有些不悦，“玲珑，你刚生产，身子还没好，怎么跑出来受风？”
冷玲珑挽住他的手，不着痕迹朝冷梧宫的方向瞥了一眼，微蹙眉，“皇上，朝儿从早上起就一直哭闹，臣妾想着平日里皇上最有法子哄它，这才把他抱过来拦住皇上，皇上不会不高兴吧……”
“朝儿么？”君无霜沉吟片刻，揽住她的手，“抱给朕，朕就收拾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小子……”
朝儿今日果真是异常不听话，君无霜也确实是没什么耐心，简单哄了他几下，大概是他的脸色真是不怎么好，绕是小孩子小也能感觉出来，他一经手，竟生生停了哭腔。
“皇上……”
冷玲珑见状，眉目一沉，刚想再说什么，君无霜已经有些不耐。
“皇上，”那紧跟着身后的侍卫已经急得满头汗水，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皇上，冷姑娘那里……真的是等不及了……”
“……”
君无霜还想再说什么，一抬眼看到远处滚滚升起的浓烟，一把推开身前的冲了出去——
冷梧宫的火势越烧越旺，映出半天的红光。
平日里萧条的院落，此时惊惧哭喊连成一片，零丁几个侍从身上浸透水往宫里冲，都被熊熊大火挡了回来。宫殿里的每一寸都被火苗舔透了。
君无霜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番光景。
宫里熊熊大火，宫门前几个赤身裸体的壮硕粗野的男人，不着衣衫，满脸不正常的兴奋，手里缠着腰带，腰带上带着血迹，
君无霜甚至不敢将这淫秽不堪的场面和里面的女人联想到一起！
白色的锦袍衬着他苍白的脸，眉眼仍是一贯的凉薄冷淡，嗓音却在发抖：“她呢，她在哪里？”
几人相视一眼，忽然明白这九五至尊的男人问的是谁。
“娘娘饶命……”男人们瑟瑟发抖，见冷玲珑跟过来，跪着扑过去，“那女人性子太烈，打翻了蜡烛，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起了这么大的火，我们有想救她，她不愿意出来……”
君无霜一脸不可置信的转向冷玲珑，指着那些跪在地上的赤裸男子，“这些，是你安排的？”
冷玲珑狠狠瞪那多嘴的男人一眼，随即面容凄凄婉婉的开腔，
“皇上难道忘了那孤松纣是个多么变态暴戾的人，臣妾这样做……也是为了琉璃妹妹能提前适应……也不至于到时候去和亲……让孤松纣不愉快……”
晚风微凉，残阳如血，如血的残阳映出宫墙上一片废墟。
君无霜冷漠的双眸里映着楚楚动人的冷玲珑，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对她，终究是多一些宽容宠溺。
没过多久，几个侍卫从废墟中抬出一具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仍隐约能辨出五官的女子尸体——
尸体身上没有烧坏的布料，死的时候定是全身赤裸。
君无霜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掏空了，有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牵扯着血淋淋的伤口……
第15章 布绢
他踉跄一步，颤抖的手指抚上尸体右手指骨处一枚银戒，握起泛白的指节，突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洒在女子遗骸的肋骨上，诡异凉薄。
他喊出那个名字，像痛苦得不能自已，又像是根本毫无感情，嘴唇开合几次，才能发出声音：“冷琉璃。”
没有人能再回应他。
因为她已经死去，受尽屈辱之后，以最惨烈的方式。
朝为红颜，暮为枯骨。
她终于离开了他。
他轻阖了眼眸，想起多年前惊鸿那一瞥。
冷家双姝，玲珑琉璃，动静相宜。
她们都拥有惊人的容貌，喜着一样的装饰，甚至，爱上同一个男人。
她们之间不同的只有性子，玲珑聪明孤傲，擅医术；琉璃清澈而活泼，因生来体弱，自幼修习剑术，气场中自带一股英气。
他爱极的是玲珑。
他爱上那拿生命救他的女子，因早年宫中复杂，到处充满杀戮阴谋，他喜爱纯粹的事物，喜爱至善至纯的人。那个女子穿过冰封的荒山将他救起的那一刻，他便爱上了那颗坚韧纯粹的心。
他喜爱玲珑，玲珑起初却并不愿追随于他。
她的解释是，行医者善，她讨厌看到战场上的杀戮鲜血。他便也随她而去，谁知道她竟被北荒的老皇帝虏了去强占了三年有余，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伤，所以他后来总想把最好的给她。
而琉璃深爱他。
从他第一次见她，他就知道。
他那时刚经历生死，身子恢复之日和玲珑在院落散步，那娇俏活泼的女子，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一下子便落入他的眼底。
她总是活泼的，即使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那份活泼里便掺杂进一丝忧伤，她也总是坚韧的，像崖壁上的野花，惊艳又不起眼。
可惜，发现她的惊艳的不止他，还有风天硕，北凉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他们一次战役中相识，不知何时结为知己。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里就总是悲伤，和欲言又止。
她是他最好的刀，却被他一寸一寸磨顿，折断。
那些她想说的话，总被他粗暴和不耐烦打断的话是什么？
她说过，皇上，你不记得积雪山洞……
她说
积雪山洞，他和冷玲珑初遇的山洞，琉璃到底想给他说什么？
皇上，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他却不欲理会，只看着那空落落废墟。
沉默像一把蜿蜒的白刃，他暗哑的嗓音很久才又扯出一道恍惚：“她临死之前，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几个淫秽的男人愣了很久，才明白皇上问的是他们，跪在地上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君无霜苦笑一下，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是啊，怎么会有？
她对他，早已别无所求。
冷玲珑下命令让人把尸体抬走。
君无霜下意识扶住床架，一阵晃动，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尸首焦黑破碎的指节中滑落。
是半块烧的残破的布绢。
他踉跄一步，俯身捡起那布绢，握在手心，好久，才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拂了拂。
她到死都要护住的东西，是什么……
展开，辨别出那布绢上未被烧毁的字体，愈看，手指愈发控制不住颤抖……
第16章 冷漠
三日后，君无霜早朝，一如平常。
大臣们终于舒了一口气，这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预料之内的是，他们知道那个大火烧死的女人对皇上不会产生多少影响;预料之外的是，他们没想到皇上仍会有三日不上朝。
下朝后，冷玲珑抱着孩子等在后宫路口，见君无霜走过来，迎上去，
“皇上……”
“皇上已经三日未曾来凤霞宫看臣妾和朝儿了，皇上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朝儿了，臣妾知道皇上近日忙，便带着朝儿过来了……”
君无霜淡淡瞥她一眼，“皇后有心了……”
“皇上，”冷玲珑眉眼沉了沉，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水雾，“皇上最近对玲珑何故如此冷漠?如果是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可以告诉玲珑……”
君无霜沉默很久，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子，很轻的扯了一下唇角。
“皇后一向良善，皇后的师妹在大火中殒命，皇后没有一丝伤心，在朕看来，也是不解。”
冷玲珑表情微微僵硬起来。
她怎么忘记了，君无霜喜爱良善的女子，这也是为何君无霜爱她而始终厌弃冷琉璃的缘故，她是救死扶伤的医者，而冷琉璃会武功，会杀人，单凭这一点，君无霜就更喜欢自己一些。
但是，确实是她疏漏，以为冷琉璃死了她便可以高枕无忧的享受君无霜的宠爱，竟忘记掩饰她对冷琉璃的厌恶。
冷玲珑很快抚平了情绪，她蹙着眉心，似忽然伤心的不能自己，“皇上怎知臣妾不伤心？”
“那是臣妾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臣妾待她一直像亲妹妹一般，只是臣妾想起皇上和师妹之前不快，不想在皇上面前提起师妹惹皇上不快而已……”
君无霜轻轻颔首，“是吗？”
玲珑瞥一眼君无霜，咬牙，“皇上，臣妾打算去皇家祀堂为师妹祈福，请皇上准许——”
“准。”
君无霜似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她一开口，便同意了。
而后他甩袖从路边离开，再不看女人和她怀中的孩子。
像往常一样，君无霜来到已然烧成废墟的冷梧宫。
他不知道自己还来这里做什么，整座冷梧宫没有留下任何完好的东西，桌椅，床榻，冷琉璃的衣服，饰物，还有喜欢的刀剑字画，本就不多的器件，都蒙这一层烟灰。
君无霜就随意的坐在废墟之中，英挺的眉带着的疲倦。
他以为自己没有事。
只是，自她走后，他常常莫名生起的空洞寂寞是为何？
明明她还在宫里的时候，他是厌弃她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就是北荒东靖的那一战，那一战之后，东靖将在很长时间都不用受北荒的滋扰，可保多年安定。
他那时有想过的，等这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把玲珑接回宫中，封为皇后。至于她，那个在战场上屡次立战功的女子，若她愿意，他会给她四妃之首的位置。
那之后，她便再不用受兵战之苦，会有人教她用胭脂，给她搭配最华丽的服饰。
她，将也会是他的女人。
哪怕他不会爱她。
第17章 谁更重要
可是那一战发生了他从未想过的事。
大战前一个月，冷琉璃为了提前打探北荒的消息，孤身闯了北荒的军营。
她向来小心，那日却是不巧还没靠近北荒营帐便从马上坠落。
那匹马不知是什么缘故发了疯，将她坠于马下便不知跑到哪里去，她本就筋疲力尽，又折了一条腿，正不知所措，风天硕带领的一队北荒士兵从她身前经过。
侥幸那日她穿了一身女装，谎称是上山采药失足坠崖，那风天硕看上去是个精明人物，却轻易被她骗了去，光明正大的带她进了北荒军营。
冷琉璃在北荒军营里待了一月。
谁也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君无霜曾将她绑到惩罚士兵的罚场将她晒的奄奄一息，可她直到昏死过去都没有吐露一个字，几日后北荒大军突袭，他无奈放了她——
不管怎么说，冷琉璃对他对东靖的忠心，他还是信得过的。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看错了她。
当风天硕看到战马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银衣卫统领竟然是一个月前曾救下来的女子时，眸子像陨落的星光一样暗了下来。
君无霜就在一旁的战马上看他和冷琉璃隔着军线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的样子，心里的恼怒就像控制不住的巨兽，从那一刻起便想将两人一起撕碎！
开战时，他的目标直接对向了神魂失守的风天硕，这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竟在几招之后便被他从马上击下，他的长矛直接对向他的喉咙，一招便能将其击毙——
而就在此刻，他自认为最忠心的银衣卫统领，他以为会永远爱慕他的女人忽然一把挡到他的枪前——
就是这么短短一瞬的时间，凶猛的北荒大军涌向前来将他们的将军救离现场。
本该早早结束的斗争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虽然仍然是东靖取得胜利，但风天硕却在这个战场侥幸逃脱。
要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一匹狼，他活着，总有一天，北荒会东山再起……
“琉璃……”
君无霜回想起这段回忆，终于慢慢闭上眼睛，“如果你肯回来，这件事朕便原谅你……你回来……可好？”
但他知道，那个女人，再不会回来了……
几日后，君无霜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冷玲珑闯入，脸上犹自带着的泪水还未干涸。
“皇上……皇上……他们说您要将朝儿交出去？您要把朝儿还给孤松纣那里去吗?”
君无霜将手里的奏折放下，轻轻淡淡回她，“是我的命令……”
“皇上，”冷玲珑哭得满脸的妆都花的不像样子，“你不能这么对玲珑，那孤松纣残忍暴戾，朝儿落到他手中，怎会有活路？皇上，您就算是看在玲珑曾经舍命救你的份上，也不能这么对玲珑……皇上……”
冷玲珑一声比一声凄厉，君无霜像是有了动容，他低身从地上扶起女人，音色温润的像是在与她商量，“哦？那皇后觉得，朕怎么做何合适呢？”
“你要知道，冷琉璃已经死了，如果北荒来犯，东靖是没有人能阻挡的了北荒那个大将军风天硕的。”
“朝儿可以不送出去，不过说不定朕的位置都不保了，那皇后的位置，说不定也不存在了。皇后，你说，是朝儿的命重要，还是你的皇后之位重要？”
第18章 散心
冷玲珑一下子僵在原地。
她脸上生出一抹不自然，甚至来不及掩下算计的眉眼，慌忙摇头，“不，皇上不可为了朝儿得罪那北荒，朝儿是那老不死的孩子，他一定不会对朝儿怎么样的，皇上，江山为重……”
她说着，一把起身，“臣妾这就去为朝儿收拾行李，马上便把孩子送到北荒使者那里……”
说完这些，她从地上直起身子，甚至不敢多逗留让君无霜再有不舍一般，很快的便离开宫了。
朝儿被送到北荒不久，便传来了孩子夭折的消息——据说那北荒老皇帝初次见到自己的孩子还是满心欢喜的，每日就算是早朝也要哄着孩子处理事务。只不过他本就是没耐心的人，又生性暴虐，朝儿只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哭闹起来哪懂得看大人的脸色。
于是在那个老皇帝腻味了小奶娃无穷无尽的哭闹之后，一把将孩子从座椅扔到大殿之上，那孩子甚至最后一个哭闹的尾音都没发出来，便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球。
大殿上的北荒官员，看之无不心惊，下朝之后更是忍不住谈起，于是这件事传着传着，也就传到东靖，传到冷玲珑耳朵里。
冷玲珑当日便在寝宫里哭了个昏天暗地。
可是那曾经最宠爱她的男人，那个消息比她灵通一定早早知道这件事的男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交集心切的来到她的寝宫安慰她。
冷玲珑觉得太不对劲。
从君无霜决定把孩子交给北荒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君无霜的后宫还是只有她一个皇后，她的吃穿用度也没有减少，以至于她真的觉得君无霜近来没有时间陪她是因为公务太忙了。
冷玲珑决定亲自去找君无霜一趟。
“皇上……皇上……”御花园里，冷玲珑截住刚刚下了早朝准备回书房的男人，刚走近他身子便软塌塌的栽倒下来，“皇上好狠的心……我的朝儿……我的朝儿才那么小……”
君无霜扶住她的胳膊，眸光清清淡淡的看向她，“皇后节哀。”
“皇上……皇上知道朝儿出事的事情了？”冷玲珑犹掉着眼泪。
这个男人她太了解了，他面上冰冷心底实则良善的很，再怎么说朝儿也是他送出去的，她这么哭闹，她就不信他没有一丝恻隐。
君无霜轻一颔首，“朕知道，这件事……是朕对不住皇后，朕陪皇后去宛州琅琊山散散心，可好？”
琅琊山？
这是什么地方？
冷玲珑心下疑惑，却也庆幸君无霜终是肯亲近于她，于是立马展开笑颜，“臣妾谢过皇上。”
君无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眸底的颜色，愈发晦暗不明。
六月的琅琊山顶仍覆着皑皑白雪，从远处看着便阴冷无比。
冷玲珑坐在马车上缩着肩膀。
她本就不怎么会骑马，于是拒绝了君无霜与他一同骑马看风景的请求，只是咬牙看着窗外萧条阴冷的风景，暗自生气。
这种鬼地方有什么风景？君无霜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带她到这种地方散心！
第19章 风景
行至山顶，车队停下来，君无霜走到她的马车前亲自将她扶出马车，牵引至一处平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皇上，”冷玲珑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却着实看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来，觉得乏味，便问了出来，“皇上似乎很喜欢这里的风景，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君无霜淡淡瞥他一眼，“曾经有个人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冷玲珑莞尔一笑，“哦？皇上的朋友吗？好奇怪的人……”
奇怪……
君无霜轻轻扯了下唇角，脸上浮出某种类似于回忆的情绪来，“崖壁上空翱翔的鸟，丛林里奔跑的小兽，山下与世无争安逸的村庄，生命像这样安静而有趣，有谁会不喜欢？”
冷玲珑脸上浮出一抹尴尬，还想再说什么，君无霜却忽然像失了兴趣一般转身，“皇后若不喜欢，不必勉强，朕带你去身后的山洞里看看吧……”
“是。”
外面尚无趣至此，山洞里便更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冷玲珑了无趣味的在里面走了一圈，只觉得阴冷无比，委屈道，“皇上，臣妾不喜欢这里，臣妾想先回去了……”
“你想回去？”君无霜的面孔逆着光，这这阴冷的山洞更显得晦暗阴森无比，“此后一生，你都回不去了。确切的说，没有朕的命令，这个山洞，你休想出去——”
冷玲珑好久没有反应过来君无霜的话。
但聪慧如她，终是明白了些什么，她忽然疯了一般抓住君无霜的衣袖，失声惊喊出来，“君无霜，这里根本不是琅琊山？这里是积雪山对不对？当年你在军队遇刺受伤，就是在这里昏睡不醒的，是不是！”
回应她的只有君无霜的一声冷笑，“冷玲珑，救我的那名女子，常常来积雪山寻找草药给家里的姐妹行医用，不要告诉我，短短几年，一座山可以变化到你不认识了！”
冷玲珑浑身都在颤抖，她面上带着笑，惊慌的，讨好的媚笑，
“不是的……不是的无霜，你听我说，我进宫太多年了，而且我之前甚少出门，以为这天底下的山都是长一个样子，臣妾刚上山的时候便觉得熟悉，只是因为皇上说这里是琅琊山，臣妾不敢怀疑……”
“狡辩！”
君无霜一把甩开她，“山你不认得，这山洞总归是不一样的，那救我的女子为我疗伤几天几夜，并且很熟悉这山洞的地形，你却对这一无所知！还有，刚刚朕说的，喜欢在崖边看这里的风景的女子，便是她，那番话，也是她说出来的。”
“若说是你救的我，冷玲珑，我就想问你，你是失忆了吗！？”
冷玲珑终是一句话说不出来，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
而君无霜此时除却痛苦，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那尸首手里握着的绢布，是冷琉璃在冷梧宫里唯一的婢女秀儿写的。
秀儿并非写出当年救他之人是冷琉璃。
她只是将冷玲珑几月前当时在崖边出事的情景写的一清二楚！
当时冷玲珑叫琉璃去崖边，因琉璃早去，在断崖附近转了转，却不小心将头上的钗饰掉落，不知去处。
第20章 此生挚爱
那时他赏赐给她唯一的饰物，秀儿执意去给琉璃找头饰的时候冷玲珑便过来了，并屏退了一众侍卫婢女，所以秀儿回来的时候，不得不躲在草堆里以防冷玲珑发现她。
所以，她们在崖边说的所有话，尽数被她听到，她惊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本打算等琉璃回宫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事告诉他，可惜冷玲珑最后自跳悬崖栽赃琉璃，致使琉璃自回宫便待在天牢，秀儿因此根本没有机会给琉璃伸冤。
于是她将这一切都写下来，包括悬崖上的事，和那些她听着似懂非懂的话。
君无霜也不知道为什么琉璃死的时候会握着秀儿写的绢布，大概是之前看到带在身上，准备有朝一日可以沉冤得雪，可惜直到死，她都没来得及将这些给他……
而就在琉璃死的前一刻，青龙得到的消息，当年冷家两女，喜欢到山间走动，为姐姐采药的人，是冷琉璃，根本不是玲珑！
他被这个女人骗了，被她骗的失去此生挚爱！
君无霜眼里只有悲痛，在听到脚下凄楚哀怨的哭声时心情更是烦闷，他走出山洞，冷冷吩咐随身的侍卫。
“来人，把冷玲珑在这山洞关押三月，不得外出，三月之后，送到军中充妓——”
“皇上……皇上……”
身后传来冷玲珑凄厉的叫喊，可惜君无霜再也不会听……
四年时间，君无霜的后宫再没有添过什么女人。
他终日沉溺在国事之中，像是对男女之情失去了兴趣一般。
只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很多个夜深人静，他们英勇聪慧的帝王，会抱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独坐到天亮。
他说，“琉璃，朕唯一要守卫的东西，便是你为朕打下的这片江山。”
大家都以为君无霜便会这么一直沉溺在悲伤中，再也不会踏出皇宫大门一步了，心里是忧虑无比。
直到今年四月，北荒来犯。
在这天下处于几方割据的时候便以北荒为最大，最有势力。东靖因为冷琉璃收复了孤松绉看不起的众小国，他加以管制，才日渐做到和北荒抗衡，四年来，如今天下一分为二，便是东靖和北荒相互对立。
北荒的兵君无霜曾经领教过，并算不得强悍，在他看来，不过是人多势众罢了。不过今年的几场战事，却强悍的让东靖的众统领连连败绩。
君无霜知道，风天硕等的就是这一天。
冷琉璃死去的那一日，风天硕定是咬了牙在练兵。
自君无霜听到连连败节的战事便一直陷入沉思，后来他推开门，竟是决定亲自战场御敌。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大家心里都说不清，只是尽心尽力的准备着，直到军队出发。
边关萧条，战火弥漫。
君无霜亲自率领的大军和粮草一到东嘉关，战士们的情绪便都高涨起来，君无霜命设下宴会，亲自为几个统领将军打气。
酒气微醺，几个统领将军也喝醉了，话题也从战事愈发跑远，不知是谁，便提到北荒忽然杀出的一个女将军，英勇无比，又极为聪慧狡黠，那英姿简直要压风天硕几分，几场他们大败的战事，都是这女将军统领的。
第21章 约战
君无霜喝着干烈的酒，不知在想什么，似醉非醉间不知为什么轻轻问出来，“这女将军……叫什么？”
“叫什么？”张统领最为灵活，听得皇上这么问，便知皇上对此感兴趣，绝不是只想知道姓名这么简单，便将这女将军的来历一五一十的道明了——
没有多少人见过这女子的相貌，只知道她叫风无心，是风天硕远房某个堂妹，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箭术惊人，又会使枪，今年一直就跟着堂兄长征战四方。
君无霜咀嚼着那女子的名字，放下酒盏，“北荒民风保守，女子到了年纪就该嫁人，风家大族，怎么会让千金小姐挥枪舞棒，这女子确定是风天硕的妹妹么？”
“皇上，这你便有所不知，女子十几岁确实是北荒女子拿绣花针为婚嫁忙碌的时候，但风无心因为早年跟风天硕在战场上拿过几个敌军人命，回到北荒不知被谁传了出去，这北荒的贵族男子本就生的矜贵，谁敢娶她……”
“据说风无心相貌也极丑，在家待了几年本想等着出嫁，谁知道，凡家有适婚之女一个个都嫁出去了，风家的门槛却无人来踏，没有哪个贵族敢娶她，这不等了几年，也想开了，跟着自家兄长来战场了么……”
张统领说着，眼中不觉便露出些除了戒备之外的钦佩之意，他放下酒杯，也是醉了，忽然叹一口气，遗憾道，“可惜了，若是冷统领还在，她们必定是这残酷战场最好的风景……”
有酒杯坠地的声音。
张统领一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请罪，可他身子一转，偌大的围场上，哪里还有皇上的身影……
第二日，君无霜和一众统领正在营帐里研究布局地形图，一名士兵急急跑向营帐，“报——”
“皇上，将军，北荒派了一队士兵正策马靠近关前，探子来报是风无心从北荒皇宫回军队来，带着几个士兵想要挑衅张统领——”
“什么！”张统领惊的连连向后退了一步，“这个风无心，刚从北荒领完功回来又来找麻烦，上个月韩将军被她从马上抄下来，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伤不说，以后怎么带兵面对她，这次我若是再出糗……”
君无霜冷冷瞥他一眼，丢掉手里摆桩的石子，“朕去会会她——”
“不可啊皇上……”
“那还是张统领去，若是输了，提头来见我……”
“……”
严冬，大漠冻雪。
君无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头戴银盔，白色锦衣将他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长剑在侧，身材挺拔。
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子骑着一匹黑色的马，一身黑色的锦服显出她瘦小玲珑的身材，轻踢马肚不疾不徐的向他靠近，身后跟着的骑兵各个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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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将军约的是张统领，怎么出来迎战的是个黄毛小子，是看不起我们将军，还是不敢出来呀——”
有人出声挑衅，可是君无霜却像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第22章 值钱
自眼前的女子从马上远远走来的时候，他便只觉得莫名熟悉，熟悉到……
他不敢想。
四年了，他从来不敢让自己心里有一丝希望，一丝念想，谁知那些思念早已侵袭了他的心脏，像是早就被裹上看不见的细细密密的线，轻一拉扯，便鲜血淋淋……
风无心率先拍马而出，沉声叫阵：“在下风无心，请教将军高招——”
君无霜穿着一身将军服饰，风无心大概认为他是某个将军。
寒风带着冷风，风无心的双短刀像是两道光袭来，君无霜侧身，持剑避开，挡了出去。
刀剑相触，劲力夹着碎雪，两人皆武勇出招，只见忽然几道银光闪，风无心的战盔被一剑挑了去，与此同时，她的弯刀擦过风无霜的喉，将他左肩的锦衣撕碎。
猎猎招摇的旌旗中，风无心手中的弯刀泛着冰冷白光，露出清丽淡漠的一张脸，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人，平庸的放在一堆女人之中他根本不会记住的类型。
只有那双眸子，分外美丽，分外眼熟……
君无霜怔了怔。
原来不是。
哈哈哈，他之前……在想什么？
可笑，君无霜，你真可笑。
“将军好身手，”风无心在黑色的俊马上坐的挺直，唇角的弧度很淡，“不知将军名讳？”
清澈的声音打断君无霜的思绪，他回过神来，面对面看着她，伸手扯下脸上的面罩，“朕是东靖皇帝，君无霜。”
君无霜分明觉得，在他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对面的女子显然是有片刻的怔楞，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他脸上，好久才移开。
连牵缰绳的力道都失去控制，烈马暴躁，踏着蹄子不住抬起腿嘶鸣。
“原来是皇帝，”风无心片刻便恢复如常，牵着马匹转身去，只留余音，“那你可看好脖子上的脑袋，它应该，比无心砍过的任何一个都值钱——”
“……”
寒风风萧瑟，直到那黑色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君无霜才回到营帐。
一众统领皆大松了一口气，上前来迎，君无霜摘掉头上的银盔，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打仗的女子，竟然使用双弯刀做兵器……”
“皇上有所不知，”韩将军一边接着君无霜的战袍，一边道，
“臣跟风无心正面交锋过一次，关于她的兵器，臣觉得是因为风无心的双臂受过很重的伤，拿不动太沉的青铜铸刀剑，所以才用了短弯刀，上一次若不是因为天大寒她像是旧伤复发，臣大概没有可能站在这里迎接皇上呀……”
君无霜淡淡“嗯”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忽然怔住。
“你说她……双臂受过重创？”
韩将军低头应，“回皇上，臣年幼时习过岐黄之术，错不了……”
他说着，手里的衣袍忽然便被扯了回去，君无霜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猩红着双目便走出去，待众人反应过来，只剩下空荡荡飘着的营帘。
“皇上——”
众人追出去，君无霜坐在他那匹刚刚迎战时骑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冷冷睥众人一眼，甩出一马鞭便朝刚刚北荒士军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23章 雪崩
雪，已经开始簌簌下来。
“皇上——”张统领第一个反应过来，看了看远处的天色，惊叫，“不好！黑云压境，依我看，这场雪势极大，皇上此番出去必有危险，快叫一队最精悍的骑兵来——”
“……”
君无霜心跳的很厉害。
他脑子里一遍遍响起的，只有韩戍说的那句，她双臂受过重伤……
风天硕的妹妹，女将军，又双臂受过重伤，怎么会那么巧，那么巧？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若是他蒙着脸，只露出那一双眼睛，他一定会将她错认成是她——
琉璃。
他的马虽快，又是一人，但雪已经大的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他追上北荒那队人时，已经接近傍晚。
黑色的云压下来，气氛阴郁压抑的可怕。君无霜望着远处距离越来越近的黑点，侧脸坚毅。
风无心的队伍正走到两座片之间的夹缝中，身后的士兵一路亢奋聊着，她始终沉着面不知想什么。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很钝很缓的嗡鸣，风无心在马背上愣了一下，脸色忽变——
“跑——”
她朝一队人嘶喊着，就在此刻，两山上积聚着的不知多少年了得积雪大块大块落下来，像是白色的妖怪，张着黑色的大口准备将一切都吞噬。
一队人疯狂的向前冲着，可甚至不出一刻，就都寻不到身影……
君无霜紧抓着缰绳，看着将面前发生的一切，一双眼睛几乎要裂开！
只愣了片刻，再回过神来，已经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那堆雪白冲去。
北荒的这队骑兵根本难逃厄运，尽数被白雪埋于地下！
横七竖八的人和马的尸体有些露在外面，有些血流不止，身后雪山轰隆声不止，君无霜全然顾不了这些，拿着剑鞘去检查被埋下的人……
风无心不在里面。
确认这一点，君无霜松了一口气，但当他触到不远处隐隐约约的血迹，心头的不安又涌上来。
风无心受伤了。
此处有十四个死者，十五匹马，说明风无心没有骑马，这种天气，她没有骑马，又受了伤流血，北荒军营据此又不近，即使她不冻死在这里，也会被野兽撕碎
不容多想，君无霜起身牵起马，朝着前方的血迹和脚印追去……
雪，下的愈发大，透着空中的飘雪，甚至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情景。
他只能低着头，视线紧紧落在那一道凌乱的，染着微红的痕迹上，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
必须在夜色降下之前，找到风无心。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雪地上那双脚印忽然就停了。
他向前探了探，脚下一滑，忽然便向前滑去——
一个山洞，一片漆黑，空气里隐隐漂浮着一抹血腥的气味，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君无霜眼睛好久才适应了洞里的黑暗，视线落到那地上脚印带下来的水渍，再看看四周的情况，只觉得不妙。
洞里有植物存活，那么这种天气，也必定有野兽在此休息。
……
君无霜直接向洞里走去，一路上碰到几具野兽的尸体，刀口干净利落，是双弯刀的痕迹。
第24章 失明
直走到深处，看着眼前的情景，重眸不由一深。
四周是几具凶兽的尸体，风无心黑色的纤细的身影半跪在山洞中央，仅仅盯着她身前一头跃跃欲试的猎豹，四目相对，虎视眈眈。
猎豹一跃而起的瞬间，她想迎上去，却直直向后瘫软下去。君无霜一跃而起托住她的身子，朝猎豹心口狠狠插了一剑！
风无心晕了过去。
洞口投射出来的雪光映在她的脸上，她虽已无意识，但那昏暗的光束照在他身上，让她的容貌看起来如凝脂美玉般美丽。
君无霜按在她肩头的手指蜷得那样紧，顿了很久，将她揽抱进怀里。
他颤抖的抚上她的脸。
她还活着，还活着……
他根本没想过她如果死了会怎样……
这一路上，只让他愈发确认这个人是她，这世上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果敢英勇如此，她伤那些野兽的刀法，仍是许多年前，她擅用的招式。
冷琉璃，你还活着。
风无心昏沉着，无意识中周身瑟瑟颤抖着，呼吸愈发沉重。
君无霜眉头皱起来。
她需要换套干爽的衣服，需要一个温暖的环境。
否则，她会冻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起身想办法生起了一团篝火，再回来，撤掉她身上被雪浸透的外衣架在木架上，紧紧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遮挡上他穿过来的厚厚狐裘，这才安心。
……
风无心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眼前一片黑暗，周身温暖。
她好像还嗅到了熏香的味道。
“天硕？”
她迷蒙中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她，她疑惑，伸手想将脸上的布条扯下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出声制止她，“别动——”
“你是谁？”风无心下意识去摸身侧的弯刀，什么也没有，反而身上的衣服，不是她原来那一件。
“你的眼睛被风雪划伤了，看不见东西，我给你上了药，不要摘下纱布。”
男声只是淡淡的回应她。
她的眼睛被风雪划伤了？
风无心心下疑惑，她明明记得在山洞的时候，她还能看到向她扑上来的花豹。
大概是被花豹的爪子伤了吧，不过，她为什么感觉不到眼睛的痛……
男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风无心心下明了，想开口让这个男人送她去北荒军营找风天硕，但转念一想，她现在不知此人身份。
他的口音不像是北荒人，反而……反而是东靖的口音。
风无心心下一番思量，她现在不能暴露身份，此地是战场，荒凉无比，怎会凭空冒出大夫，若真是大夫，也一定是东靖军营里的军医，若叫他们知道她是风天硕的妹妹，她必死无疑。
所以，她要等，等她的眼睛好一些，搞明白处境，再做打算。
幸运的是，这个男人也并没有问她的身份，她听得他的脚步慢慢走开，又向她靠近。
一股米香溢进她的鼻子，男人似乎在她的床侧坐下，温声道，“你睡了几天了，先吃点简单的米粥。”
风无心手指微微蜷起来。
第25章 故去的娘子
她没有动，因蒙着眼睛，脸上的戒备展露的明显，男人顿了顿，又开口，“你……长的很像我故去的娘子，你放心，等你好了，你从哪里来，我可以送你回去。”
风无心仍在犹疑，却感觉木勺在碰触她的唇瓣，她张了张口，将他递过来的一勺米粥咽下。
“谢谢，我自己来——”
风无心朝黑暗里伸了伸手。
那勺子却离她远了，“米本来就不多。你就不要浪费了。”
“……”
眼睛看不到的日子安逸异常。风无心几乎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起初她还有些不适应，仍旧会天不亮便起床来，但慢慢的，她的身心都松懈了下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她必须立马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的眼睛确实是受了伤看不见，因有一天那个大夫离开后她悄悄掀开了眼睛上的布条，结果除了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也曾想在那个男人嘴里套出什么关于他身份的话，也是一无所获。他本来就是个少言的男人，说到关于自己的话题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过有一点她从他嘴里套得了，那便是北荒和东靖都没有再打起来，北荒她知道，她下落不明，风天硕一定急死了，怎么会有心情打仗，但东靖是为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曾试图往帐外走过，她猜的不对，这里不是军营，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空荡荡的，但她总觉得这里似乎是被围护起来的，还有人在她走不到的外层
耳边响起帘帐掀起的声音，而后营帐里灌进一阵凉风，无心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朝着那片方向开口，“大夫，你回来了？”
这个男人经常会忽然出去一段时间，有时他回来了也不说话，她耳力好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她一直不知道，他不说话，又不动，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做什么。
大概一回来就躺在他的床上睡大觉了吧。
“嗯。”
回应风无心的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沙哑男声。
“大夫，我的眼睛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还有，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大雪还在继续下吗？东靖和北荒打起来没有？”
风无心一把从床上坐起来，问他。
男人的脚步声向她靠近了，“你想离开？”
她当然想离开。
风无心心里这样想着，又想这个男人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个多年独居的老男人，不想放她走了不成？
想到这里，她后背一阵发麻，男人像是看到她的表情觉得好笑，不由的轻笑出声来，“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坐了下来，给她递了些东西，风无心接过，摸出是什么东西来，不由惊奇。
这冰天雪地的，他竟然能给她找到水果。
“看你的装扮，是北荒人？”男人继续问她。
风无心听他这么问，起先心里一紧，但听他的口气她觉得他没有恶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从小在北荒长大的么？北荒的女人骨骼宽大，很少见你这般娇小的。”
提到身世，风无心愣了愣，轻扯了一个微笑，“恩，从小在北荒长大的，和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哥哥自小相依为命。”
第26章 解毒
君无霜坐在风无心的床头，眸色深沉，手指一点一点蜷缩起来，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除非她不是琉璃。
若她是琉璃，绝不可能这样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说辞。
君无霜坐了很久，还未开口，风无心在床上吃着水果，忽然浑身都哆嗦起来，手里的水果从床边掉下来落在他的靴子前，君无霜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陡然一沉。
风无心痛苦的捂着心口，一张小脸憋的红中透紫，像是痛，又像是痒，整个身子蜷缩着，连话都说不出口。
君无霜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却又有些不同。
琉璃在他登基前的那场大战中上了筋骨，半夜总是骨痛难忍，他那时叫冷玲珑给琉璃开止痛的药方子，他不察，竟让琉璃染了罂膏的毒，琉璃犯起瘾来，也是这般痛苦难忍。
但风无心明显不是罂膏的毒。
因为那毒，每日都应犯一次，而他救了风无心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我好难受……救我……救我……”
“……”
君无霜从不远处的营帐中找到大夫回来，风无心已经疼晕了过去，张太医号着她细细的脉，眉头拧的很深。
“张太医，风无心到底怎么了？”
张太医轻一摇头，叹气，“风姑娘体内有一股很猛烈的寒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之前应该是每到发作之时便被药物压制下去，应是很久没发作了。不过这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能压制这寒毒的都是极珍贵的药材，皇上来营，我们多备的都是极好的伤药，这解毒的药……还真是不足以医治好风姑娘……”
“都需要什么药？”
风无霜视线落在床上那张苍白痛苦的小脸上，不轻不重的问道。
“这……”
张太医犹豫，刚想说出劝阻君无霜的话，领子却被君无霜一把提起来，“朕在问你——都需要什么药！”
“皇上……解毒的药材，长的地方都极为凶险，除悬崖峭壁，寻不到的……”
“……”
风无心从床上醒来，什么动静都没有。
“大夫……”
她扯了扯嗓子，尝试着喊着，没有人回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炉火也大抵是烧的极旺，整个营帐都笼罩在一阵极温暖的氛围中，她浑身痛的动不了，好久，手指伸向一侧的桌边。
果不其然，那里备着还尚有余热的水，一侧，是炖的极好的补粥。
他去了哪里？
直到晚上，那个男人都没有回来，风无心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
迷迷糊糊睡了去，第二日惊醒来，再唤那个名字，还是没有回声。
她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摸着桌前的早饭，沉默。
桌上的饭，还有她眼睛上的药，是谁给她换上的？
……
三日后。
一众将领守卫守在东靖大军营帐外，脸上的表情有凝重，焦急，忽然远处有一小队人马缓缓归来。
“皇上——”
韩将军率先冲出去，却见君无霜伏在马背上，怀里紧紧护着什么，英俊刚毅的脸上蒙着一层青灰。
第27章 谁敢
“张太医，快——”
随行的张统领从马上一跃而下，“皇上为了那支天山雪莲，竟像是忘了自己的性命，我今天倒要去那后面的营帐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让皇上冒这样的危险——”
君无霜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马上微微睁开了眼睛，还未开口，一口鲜血先一步吐了出来，殷红的颜色落在雪白的雪地上，诡异猩红。
“谁敢……?”
“……”
就在风无心再也无法等待的时刻，那个男人回来了。
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踉踉跄跄几步走向她，扶起她的下巴灌了一碗苦涩的中药进去。
“大夫？”
一股热流袭上她的胸口，风无心咳嗽了几下，抚着越来越顺畅的胸口，从床上恢复些元气，起身便是紧紧抓住他——
“你……去了哪里？”
“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营帐里？”
“你知不知道，我最怕黑，我怕一个人……”
她手上力度不大，被她抓着的人却像是忽然失了力气，软软顺着她的床榻倒了下去——
风无心大惊，“你怎么了？”
君无霜从地上踉踉跄跄起身来，只一把推开她再次摸索过来的双手，端着那个药碗，没有说一句话，转身便离开。
直到出了营帐，他身子忽然向前一倾，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最怕嘿，最怕一个人——
风无心，为什么你说话的样子，和琉璃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身后的帘帐被一把掀开，风无上脸上围着一片黑布，站在他身后的风雪里，蹙着眉头问他，
“你为什么对我好？”
君无霜转过身，看了看明亮的天色，一把把她拉回营帐。
“我说过，因为你很像我过世的妻子。”
他口气里有压抑不住的痛，还有刻意生出的恼怒，“你的眼睛明天就可以看见东西了，明天姑娘就离开吧。”
风无心一怔。
他赶她走？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的话不多，却从来没有这么兄。
她就站在那里，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是她，想的太多了。
她曾幻想过他的年纪，容貌，身材，在他每一次悉心喂她吃饭，给她的眼睛换药的时候。
她心底莫名生出的情愫，她不知道是什么，虽然熟悉无比，却不知为什么也让她打心底抗拒无比。
原来，她根本不需要弄清楚那这情愫是什么。
这个男人，只是因为她有一点像他过世的妻子可怜她而已，她算什么？
“好。”
风无心点点头，转身摸索着回了床上，“近日多谢大夫照顾，无心回到该去的地方，必派人来重谢大夫。”
“不用了。”
君无霜冷冷淡淡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营帐。
……
夜里，风无心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索性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屋外，隐隐有什么动静，她听不真切，但她自从眼睛出了问题之后，耳朵一向灵敏，她知道自己听得一定没有错。
是谁？
“大夫……”
她喊了一声，屋里没有动静，她一把从床上下来，摸索着往帐外走去。
是那个男人么？
今晚，他又去了哪里？
第28章 你不认得？
风无心的一颦一动，和当年刚出千玑阁的冷琉璃，几乎一模一样。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
她就是冷琉璃。
“琉璃……”
思及此，君无霜一跃坐到风无心的身后，“你看着我，我是无霜……”
风无心大惊，在他身前挣脱着缰绳，“君无霜，你放开我——”
两人再马上挣扎着，忽然有一个士兵打扮的人闯到这边军营里，跪下来，“皇上，那北荒军队……又打来一波……可样子又不像是想打仗。风天硕就在阵前，说是……说是要皇上交出什么人……”
君无霜控制着怀里的人，冷笑出声。
“好个风天硕，声东击西，刚才那一波突袭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打仗，他们必有人混了进来，发现风无心在这里……”
风无心听她这么说，一愣，这才想到，刚才确实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才走出了营帐。
“东靖狗皇帝，你放开我——”
听说风天硕就在前面等着她，风无心整个人在马上几乎要跳下来，君无霜眉眼一沉，双腿一夹马肚，烈马便疾驰而去。
东靖皇宫。
宫门外被几个将士严格守卫着，风无心坐在偌大的寝宫里，宫里能摔的东西已经被她摔尽了，仍没有办法出去。
她生性活泼，不是能坐得住的人，被君无霜押着回到这东靖皇宫，又几天几夜的不得出，几乎一刻都容忍不了。
“君无霜，你放我出去——”
“无心，你看朕带谁过来了……”
君无霜温淡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回头，看见他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妇走进来。
两人皆衣着朴素，男人一身正气，女子眉宇间也带英气，似乎都有习武的习惯。
不知为何，风无心看到那对夫妇，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熟悉……
心底有什么在弥漫着，似乎要冲破脑海中围绕的重重迷雾，奈何那迷雾太深，无济于事。
那对夫妇见到她，起初并没有太大情绪，甚至看君无霜的目光里有责怪的意思。但是其中的那个妇人多看了她一眼，向她走过来。
她本应该是抗拒的，可不知为什么，就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任那个妇人掀开她的衣袖……
“琉璃……琉璃……”
看到她手臂上梅花般的胎记，那妇人忽失声叫了起来，手指扶上她的脸，掩面痛哭，“琉璃，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是谁……把你变成这副模样……”
风无心这才反应过来，蹙眉向后退去。
自从君无霜把她掳到这皇宫来，便带着些人来见她，起初是宫人，那些宫人瑟瑟发抖，她记得曾有个丫鬟说过这个名字。
说她的眼睛，好像之前的琉璃姑娘。
琉璃是谁？为什么她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只有心痛。
便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避。
“琉璃，你不认得……”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捂着额头连连后退，君无霜看她这般模样，走过来一把扶住她。
“你累了？”
第29章 胭脂
“君无霜，你到底想做什么？”
风无心直直看向他，她想知道，君无霜把她抓回东靖后宫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敌军将军，他总不会是要抓回来做妃子的。
若是别人还可以，但这个男人，她第一眼见他便知他生性凉薄，若他真打算把一个将军变成女人，目的也一定和这天下有关。
“没什么。”
君无霜在触到她冷漠的眉眼时终于沉默，好久，他劝退身后那对悲痛的妇人。
“你们先下去吧，她现在需要休息，相信朕，等她好一些，我会再带你们看她。”
那对夫妇湿着眼眶离开，风无心这才安静下来，她恼怒的站到君无霜的身前，“君无霜，你放我走。”
君无霜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有些复杂情绪涌动，但终是一闭眸，离开了。
……
晚上，风无心焦躁的在床边踱步，一个婢女被放了进来，手里拖着什么物什。风无心掀开，竟发现是些胭脂水粉，和霓裳裙饰。
“风姑娘，”那婢女一看便是极机灵乖巧的人，她见风无心看到这些胭脂水粉的时候面色难看，弯起一个微笑，“奴婢是心儿，姑娘来宫里这些天也好好泡过一次澡，心儿服饰姑娘沐浴休息吧……”
风无心摇摇头，“我不习惯别人服饰，我自己来。”
沐浴完毕，风无心从浴桶中起身，看一眼心儿递过来的衣服，皱了眉头。
“风姑娘穿的衣服这宫里找不到，若真的要去找，那也只有男装相像，可这宫里，除了太监的衣服，真的是找不到男装。”
心儿说得委婉，但却很明白，风无心迟疑一下，接过她递过来的裙装。
起身，心儿便要过来为她涂抹脂粉。
她极力抗拒着，心儿看着她，有些不解，“姑娘，竟不会用胭脂水粉么？”
“……”
是的，她不会用。
一些碎片从她脑子里涌出来，不是她这四年来在北荒战场上厮杀拼命所以疏于对自己打扮的片段，而是更早的时候。
那时她似乎很年轻，但也总是衣着简单，她艳羡的看着一个托盘上的胭脂水粉，那么艳羡，以至于眼睛盯着它们根本无法移开。
然后一个极漂亮的女人走近她，那女人看她的眼神，淡淡一笑，“师妹喜欢？那我今日跟无霜说一下，让无霜也给师妹准备一些。”
她红着脸，摇着头，说着不要，她用不上，可那女子还是去了。
然后呢，她似乎是很期待，一直很期待，可直到晚上也没有人送胭脂给她，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男人，瞟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最后一场仗还没打完，注意你的心思。”
……
“姑娘，风姑娘？”
心儿似乎很着急的唤她，她愣了愣，从回忆里拔出来。
“都拿走，把这些都拿走。”
“姑娘？”心儿走向前握住她的手，“姑娘你怎么了？不喜欢么？可是这天底下，哪有姑娘会不喜欢胭脂呢？”
是啊。
一个丫头都明白的道理，那个男人，又怎么会不懂。
第30章 抗拒
他是谁，那个女人又是谁？
风无心想到这里，头又痛起来，便借故早早睡了。
只是还不到半夜，她忽然睁开眼睛。
她向来警觉，清醒的一瞬便觉得有什么在靠近她，后宫清冷，一入夜本来便静的可怕，此时更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正要起身点上烛火，黑暗中突兀地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身上。
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那只手抚着她的脸蛋，又沿着她的胳膊往上，一直探她的胸口。
她穿着心儿睡前给她的中衣，后宫女子的衣服，单薄宽大，他的手很容易便探了进去。
风无心又惊又怒，起身刚想朝那人影挥出拳去，黑暗中勉强辨出那模糊的人影，熟悉的，凉薄的，正是君无霜。
他不说话，只是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按在他肩膀上。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像夜空中的明星，清冷而深邃，烈酒的气息里带着一缕冷幽幽的清冽气息，无处不在。
“君无霜你——”
她话未说完，君无霜的吻便覆了上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霸道，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的动作急切的有些粗暴，像是在做一件自己极力隐忍的事。
风无心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眼前的这一幕，她竟愣在原处无法动弹，好久，才推了他一下肩膀。
“琉璃……琉璃……”
君无霜没有动，嘴里又呢喃出那个她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风无心被他压的生疼，终于拼力反抗起来。
“君无霜，你是不是疯了……”
她挣扎好久，忽然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那颤抖就像是被从她心底生出的恐惧控制的，她都始料未及。
连她都被自己身体的变化吓了一跳。
她对君无霜的碰触是多的是莫名其妙和抗拒，这激烈的厌恶和恐惧，是由何而生？
当然君无霜也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化，他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从她身上一寸一寸伏起来，“琉璃，我……”
“啪——”
风无心甩给他一巴掌，揽起身上被他扯落的衣服，“滚出去——”
“君无霜，你给我胭脂水粉，给我女装，爬上我的床，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里清冷无比，“你不过是想摧毁我的意志！”
“卑鄙无耻，你以为这样北荒便没有人能带兵打仗了吗？我告诉你，我的堂兄风天硕，是威风凛凛的战神，我劝你还是尽早把我放回去，否则……”
她在黑暗里喋喋不休，一双眼睛像星星一般明亮，又像是湖水一般清澈，里面只有勇敢和坚定。
君无霜痛苦的心像是被抚上一双温柔的手，慢慢平静下来。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刚出千玑阁一般纯真。这个样子就好，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也相应的忘掉了痛苦，忘掉了他曾经的那些错误。
君无霜知道此时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她了，他也不忍她再经历那些痛苦。
今夜，他找到了冷玲珑。
第31章 东靖皇后
他对冷玲珑说，只要她能让琉璃记起来自己是谁，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冷玲珑也同意了。
但是现在，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就让过去，变成一个秘密，再也不要被翻起了。
“风无心，”君无霜似乎是笑了，那么凉薄的一张脸，唇角的弧度却温柔的不像话，“你猜的没错，朕是要摧毁你的意志，朕不想让你做北荒的将军了。”
风无心不想他就这么承认了，还没想到要接什么话，被他拉住双手，“朕想让你做我东靖的皇后……”
“……”
第二日，风无心起的很晚。
浑浑噩噩的被心儿服侍着洗漱，坐在一桌早膳前愣神。
君无霜昨夜的话，醉话或是梦话，在她心里起了涟漪。
他说，她若愿嫁给他，她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做嫁妆，无论是多少地，只要她开口，他愿拱手让给风天硕。
风无心怎么可能不心动。
东靖最北也就是北荒东南那块地因为历史问题，两国都不肯相让，两国因为这块地已经争夺多年，期间死了多少将士，她心里很清楚。
若君无霜肯把这块地让出来，不知道会护下多少人的性命。
更何况君无霜许她的是皇后之位，这场交易怎么算她都不吃亏，可她还在犹豫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不知道，君无霜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的头痛，正摇摇头准备吃早膳，宫人忽然来报，有人要见她。
风无心疑惑，君无霜来见她是从不报的，而她在这宫里若是接见其他人都是君无霜带来的，所以是谁要见她？
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子被带到她的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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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与她年岁差不多大，但此女极为憔悴，明明是刻意收拾打扮过，仍掩不住骨子里的衰败。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这个女人曾经必定是极美。
风无心觉得这个女子眼熟……
但真的说不上喜欢。
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她恍惚中脑子里浮现的情景里，那个她羡慕胭脂水粉的女子？
“琉……琉璃？”
冷玲珑盯着风无心的那张脸，她没在她脸上找到任何冷琉璃的痕迹，但是她知道君无霜不会看错。
风无心莫名生出恼火，“我叫风无心。”
“无心？”冷玲珑忽然向前一步，一把扶住她的手，眼泪凄凄婉婉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我是师姐啊……你把我忘了么……”
师姐？
风无心心里一惊，她何时有过师姐？
“冷玲珑，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那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一阵带着怒气的男声打断。君无霜明黄的身影随即踏进宫门，他看着那不速之客，恼怒中染着些许慌乱，“朕说过，让你今天一早回军营里去，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冷玲珑脸上惨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跪着爬到君无霜脚前，浑身害怕的都在哆嗦，“皇上，我真的是太想念师妹了，所以才……当年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来向师妹认错……”
君无霜脸上一丝感情都没有，一脚踢开她，“滚——”
第32章 婚前夜
“等等。”风无心站起来，挡在他们之间，“君无霜，你要让我师姐到哪去？”
“师姐？”
君无霜和冷玲珑同时愣住了，许久，君无霜才不确定的看着她，“风无心，你记起什么来了？”
“是的。”
风无心轻轻点点头，“这个女人我在梦里见过，在梦里，她将些胭脂水粉分给我，我叫她师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我想，没有这样无缘无故的巧合。”
风无心其实在说谎。
她不曾记得她叫这个女人师姐。
但是君无霜见到这个女人的态度让她生疑。
她从被抓到东靖皇宫的第一天起，君无霜就带一些宫人，甚至明显是宫外的人来见她，像是她该认识那些人一般。但是这个女人主动来找她，她却在君无霜眼睛里看到了从未出现过的慌乱和戒备。
留这个女人在身边，也许便能知道，君无霜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有一件事，”风无心见两人都不说话，轻咳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君无霜的眼睛，“昨夜你喝醉酒，说要娶我做东靖皇后，是认真的吗？”
“如果是认真的，”不等他回应，风无心继续道，“我可以答应，但我的要求是……东靖的北疆国土划给北荒，并且十年间，只要北荒不犯，东靖不得主动向北荒出兵……。”
“朕答应。”
君无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看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期她这么快就答应，风无心愣了愣，“那你就尽快履行你的承诺，还有，不要忘记通知一下我的哥哥。”
……
大婚之仪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东靖皇室许多年都未曾出现过喜事，皇帝纳后是大事，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在为此时忙碌。
而与此同时，君无霜将东靖北地割让给北荒，老皇帝自然高兴，也就不在意自己损了的那名将军。
风天硕却并不买账。
据说他跪在朝堂上强烈反对此事，北荒老君主对他却只有敷衍，到最后，竟命他前来东靖代表北荒参仪。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东靖皇宫
大婚前几日，此事传到风无心耳朵里。
她不解，表哥为何会如此反对这门亲事。
这么多年，她始终知道他对她有些不寻常的情谊，但他不是莽撞之人，也不是会为儿女之情误国误民的人，所以她想不通。
“在想什么？”
她坐在床边沉思，连君无霜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一抬头，只见君无霜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看着她，眸子里只有欢喜。
风无心对上他的眸子，又转了回去，心底慢慢慌乱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脸都是微红的。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东靖成婚就是这样的风俗吗？大婚前，新郎官还能到新娘的房间里？”
君无霜轻笑一下，从她身侧的床榻坐下。
“这样确实不合风俗，但朕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油嘴滑舌。”
风无心扭过头去，脸颊上的红意愈发深。
第33章 风景
君无霜一愣。
从他再见到她的第一日起，她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尤其是把她带回东靖皇宫以后，她更是不待见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有什么在君无霜脑子里闪过，他低头，握住她一只手，离得她更近，“风无心，你是不是，早就倾心于我了？”
“你胡说什么？”
风无心的表情是恼羞成怒，一把挣来君无霜的手，转头向里，
“是你向我求得亲，你现在又说是我先爱上你，你作为一个皇帝，赖不赖？”
原来她口是心非是介意这个。
君无霜笑了，他心底已然好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开心了，他一把搂住她，温声，“是朕先爱上的你……无心，你不知道的是，朕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
周围全是他的气息，风无心慌乱的来不及细思他话里的意思，只不住闪躲着他的眼神。
君无霜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一荡，他从来没见过她此时这般娇嗔，让他生出不可理喻的喜悦，愈发不受控制。
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什么的时候，便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劈头盖脸吻下去。风无心先是愣住，而后立马拿手推着他的肩膀，不住躲闪。
她越躲，君无霜便吻的越深，风无心推了几下推不动，也就由他去了，直到听见君无霜满足般叹了口气。
一夜，缠绵。
……
第二日她起来有些晚了，刚睁开眼睛便被心儿从床榻上催了下来，沐浴，更衣，在铜镜面前画了细细的妆。
风无心一直想问什么，却被她们急急慌慌的样子搞得不好意思打断，直到最后一件鹅黄色披肩搭在她身上，心儿把她从铜镜前拉起来，“好了。”
这时候心儿牵着她打开宫门，却见君无霜竟等在宫外，见她出来，目光一深。
她已装扮完毕，由心儿给她搭了一件绣工极好的白底绣花锦缎，配着一对琉璃镶金的耳坠，鹅黄的披肩将她身上的英气收了去，只剩活泼乖巧。
君无霜薄唇动了动，只对身侧的大太监说了声，“赏”便扶着她下了台阶。
为她打扮的宫女无一不高兴的，这喜悦也感染了风无心，她绷了绷，唇角还是带出笑。
她由君无霜牵着上了马车，马车绕了绕，竟驶出宫外，向都城山林驶去。
她掀开轿帘，天气难得晴朗，靠近山林，风大，她鹅黄色的披肩被风吹得翻飞起来，像是黄色的牡丹开了花瓣。
直到走到一处风景极好的断崖，一行人停了下来。下人们先行下马车，将断崖上的落叶杂草清理了一番，中央有早年修葺好的石桌石椅，他们在石椅上铺了锦缎，又在石桌上排开了酒菜，吃点。
风无心这才知道君无霜带她出来做什么。
“你倒真是有兴致，东靖如今国泰民安到皇帝都可以随意出来游玩么？”
君无霜听出她的讥诮，轻笑但不回答。
四年来，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政务上，在她重新出现的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个天下，都不及她唇角的笑容的一分。
第34章 废墟 –
若做昏君，能看到她这样笑，他也愿意做这昏君。
想到这里，他笑笑：“你最喜欢的风景就是秀丽河山，在这里用膳，是不是要比在宫里好上百倍。”
风无心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秀丽山河？”
君无霜不说话，坐在石桌前。风无心尝了尝他递过来的点心，随和的尝了口。
她侧过脸去看风景，这里是京都最高处，俯瞰望去，一大片碧绿如绸的畅湖尽收眼底，江水蜿蜒流进畅湖，复又曲折向南泻出。不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的红红白白的宫墙，那便是东靖皇宫。
她心中思绪万千，到了此时，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何故叹息？”君无霜问道。
“这山河虽好，可我此生就要被困于那深宫之中，难免遗憾。”
若是旁人，大抵是不敢说出这些话的，就算是敢，让皇上听到也定会发火，可君无霜听到她这么说，只有宠溺。
“朕以后，便常常陪你来这里，可好？”
风无心笑了笑，“皇上不要总挑起和北荒的战事，无心就感激不尽了。”
……
从山上回来之后，无心和君无霜之间的感情，也慢慢发生着变化。
这场联姻，风无心终于不再执着追究缘由，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最多的，是他的眉眼。
这夜，她正要入睡，忽然听得耳边有一阵疾风攒动，“咚”的一声，一条短箭射入床榻右侧的梁木，短箭下钉着一条白色娟布。
风无心将那白色娟布从木梁上拔下来，展开，就着月色读清上面的字，蹙眉。
一个时辰后，万籁俱静，谁都没有发现一道黑影从窗口一跃而去。
深宫最东南的角落有一片废墟，夜里尤其恐怖，她向来不怕这些，但不知为何，她此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是一座破旧的宫院，一看便是多年以前便被大火烧毁了，却没有再修葺，甚至周围被保护起来，像是不许人靠近。
风无心从来没有开过此处，不知为何，她几乎是直接走到了这个地方。
废墟之中走出之人，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白衣，英俊的五官在月色下温润干净。
风无心见到来人，向前几步，“天硕，你怎么来了？他们说北荒的仪官三日后才到……你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行宫里？”
她走近才发现，风天硕脸上蕴着一层薄怒，还有她看不懂的痛心，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她根本猝不及防。
“天硕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无心，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蠢事，你竟然答应嫁给君无霜，你到底知不知，君无霜当年对你做了什么！”
当年？
她不明白。
她和君无霜，还有过什么瓜葛么？
“你不记得你的武功是怎么废的，你不记得你后背的烧伤是怎么来的，你看一下这里，在这里，君无霜对你做的一切，你难道都忘了吗？”
风无心的指尖一节一节凉下来，“天硕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35章 过去
“不要叫我哥，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堂哥，无心，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爱上我的一天，可是我错了我根本不该放你出来，不该让你重新遇到君无霜。”
风天硕向前拉住她，脸上尽是悲痛和后悔，“你跟我回去，我们回北荒。”
风无心后退一步，眼中焦急，“天硕哥，我不能回去，此时悔婚，不光是那块地没有了，君无霜若是发兵，边疆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呵，你嫁给他，就不会生灵涂炭了吗？你忘记君无霜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这种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人，就算今日让北荒一步，以后，早晚也是会卷土重来。”
风天硕不欲多解释，拉着她便要撤离，这时无心才发现他们周围布了几个北荒的精卫，大概是要和风天硕一起护送她离开的。
风无心心里又急又慌，只往后退道，“我不回去——”
看她如此抗拒，风天硕停了下来，他指着背后的废墟，面目荒凉，“风无心，我本不欲让你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但你若坚持不走……”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天硕闭了闭眼睛。
那场大火，已经过去四年，却犹如是刚发生过的事情一般，历历在目。
四年前，君无霜纳后。
风天硕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从他双目猩红将冷玲珑从孤松拓身边掳走的一刻他就知道，君无霜娶的一定是冷玲珑。
琉璃呢？
那个澄澈良善，为了君无霜在战场厮杀奋战的女子，又会是什么结局。
后来他才知道，她被囚禁在宫中，想尽千方百给远在北荒的他递了一纸书信。
因没有人脉，书信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君无霜娶亲两月之后了，他拿到那封信便知道，她当时的情形，一定比她写写封信的时候还要差更多。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当他潜入宫中见到她时，竟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
几个粗俗壮硕，浑身赤裸的男人围着她，她被逼至墙角，衣衫破败不堪，脖子上架着那把她为君无霜打下半璧江山的长剑。
她一遍一遍的朝那些男人嘶吼，她说如果她死了，北荒老皇帝和亲的人没了，君无霜定饶不了这些侮辱她的人。
起初那些人大抵是相信的，也不敢向前，但他们明显着了药，时间拖着，药效发作，便什么也顾不得朝她扑来。
她一声尖叫，拿剑自刎的一刻他冲了上来。
他几乎是用了此生最毒的招式想杀了那些男人，但出手的一刻他便犹豫了，这些人不能死，他落在这些男人身上的伤会出卖琉璃的行踪。
于是他只抱着她走了，冷眼看着那群神志不清的男人在药效的作用下互相撕打起来，他推倒了布曼前的烛火，火势烧起。
他离开时，看到一个婢女，她用极其不舍的目光看着他带琉璃离开，她说，“你就是风将军吧，我听冷姑娘提起过，你带她走吧，以后，不会有人再问起她。”
后来，他带着她躲在京都的客栈时，打听到“冷琉璃”在宫里的死讯。
第36章 死罪
她自刎的那一剑是用了力气的，他想，若不是她手臂被废，他抢过来的一定只会是一具尸体。
但是她即使没有死，也因为失血过多，伤了神经，醒来之后，很多事便都不记得了。
他找了北荒最好的大夫，给她修复了后背的伤疤，改了容貌，为的就是她可以忘掉以前的所有事情。
“……”
夜里的风很凉，风无心抱着双肩，仍感觉到周身寒冷。
愣了很久，她看着风天硕，开口，“你说……那个女人……是我……”
风天硕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告诉了她一切，风无心痛苦的抱着头，她希望能想起什么来，可是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硕，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
“你只是不想让我为了北荒牺牲自己的幸福，是吗？可是天硕，我爱上他了，我已经爱上他了……”
“什么人？”
就在她和风天硕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从周围路过，是守夜的士兵，听到动静赶过来。
风天硕眉眼一沉，揽住她便要带她离开，风无心猛地推开他，“天硕，我不走，至少现在我不能走，如果这些是真的，我会听你的话跟你离开，今晚，你就先离开吧……”
风天硕眉目一沉，但触到她脸上的决绝，不再迟疑，飞身离开，“三日内，我会再来……”
风无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
第二日，心儿看到她一身黑色素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一惊。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转身想要去叫太医，风无心拉住她，制止，“心儿，宫里有座禁宫，你听过关于那座禁宫的事吗？”
“……”
不期她会问这些，心儿愣了一下，忽然从她床边跪了下去，“娘娘，您饶了奴婢吧，那座禁宫是奴婢们不能谈论的，若是皇上知道您问起这些，必定会定奴婢死罪……”
“好了，起来吧。”
风无心示意她起身，眉眼始终淡淡的，“我那个师姐，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住着，一会儿，你把她请来吧。”
心儿还想说什么，看娘娘的表情，不敢多说，只低头跪下道，“是。”
……
宫里已经为君王的大婚布满了红饰，一片喜庆，冷玲珑被带到寝宫里，看到墙上那些装饰，挂件，憔悴的脸上染着一抹让风无心很难理解的情绪。
嫉妒，恶毒，不甘心，这些情绪在冷玲珑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不过一秒，她又换作温婉凄楚的模样。
“师妹叫师姐过来，所谓何事呢？”
风无心看她，“你既然自称是我师姐，那你可知道，关于我过去的事？”
冷玲珑在知道她的意图的一瞬，明显一顿，片刻，她又笑起来，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让风无心心底猛地一咯噔。
“你想记起以前的事？”
“没错。”
“可是，不行呀，”冷玲珑略带遗憾的笑了笑，“因为师妹的过去，真的是不怎么愉快。皇上疼爱师妹，天下无双，早已提前嘱咐我们所有跟师妹接触的旧人，若要将师妹过去抖出去，那是死罪。”
第37章 医术 –
风无心的手指紧紧蜷起来。
为什么。
难道风天硕说得……是真的。
可是，既然君无霜当初那么恨她，现在为什么又对她这般好？
冒着风雪把她从雪崩里救出来的是他，骗她她眼睛失明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给她采雪莲药的也是他，用辽阔土地换得她的婚嫁的也是他。
他所做的一切，她看在眼里，都是真的，那么真，让她没有一丝怀疑。
“不过师妹如果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师姐还有一个法子。”
冷玲珑看她脸上的犹疑，笑得更深了。
君无霜啊君无霜，你看，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人。
这天真的样子，愚蠢的善良，终于让她有些相信这个女人是她那傻瓜一般的妹妹。
凭什么，君无霜。
当年你也是这么将我娶到宫中做皇后，那夜的烛火，是那么红……可是现在呢，她我在军营里伺候那些野男人，你却又要和这个女人成亲。
我决不允许。
我决不允许你们在我面前这般恩爱。
“师姐有办法让无心记起以前的事？”
风无心下床来，认真的盯着她，冷玲珑反握住她的手，“当然，你是忘了，师姐的医术，有多么精湛……”
……
自冷玲珑那日回去，便再没有音讯。
风无心每一日都过的心事重重，好在他们婚仪要安排的事很多，而君无霜又事必躬亲，所以成婚前三日，他都没有多在她的寝宫停留。
大婚前夜，风无心坐在铜镜之前，所有的梳妆都完毕，她把宫人都遣了出去，。
就在她要坐着睡去的时候，身后忽响起了叩门声。她起身，玲珑站在门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的药碗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师妹，师姐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递出托盘，冷玲珑诡异一笑，转身离开。
……
夜，四周是震天般的喧闹。大殿内外，满朝官员围立，四处彩灯张结，鞭炮礼彩绚烂了一片夜空。
据说，今夜东靖的京都大街，和相邻的朝歌的几条主干大街，这晚灯火全部不灭。
“皇后娘娘到……”
恢宏而幽长的大殿，每隔几步一对红烛闪烁，一身金线凰绣的女子头上掩着金色串珠头帘，由身着喜服的喜娘扶着向前走去。
风无心抬头，看着高台之上那九五至尊的男人，大红的礼服，掩饰不住的喜悦，还有英俊的眉眼。
“娘娘，小心脚下……”
她听见喜娘在一旁提醒着她，收回目光，依着喜娘的安排，一一行过大婚之礼。
直到她踏上那高台，君无霜接过她的手，半分欢喜，半分担忧，“无心，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太紧张了么？还是……婚仪时间太长？”
风无心似是笑了笑，摇头。
君无霜握着她的手，很紧，然后从身后拿过印，递到她手中，“无心，从此以后，你便是朕的皇后。”
“……”
酒宴开始。
风无心和君无霜端坐于王座之上，两边是百官大臣，舞女在台中舞姿缭绕，一片喜庆，祥和。
第38章 全部想起来了
酒过三巡，众人似乎醉了，君无霜也醉了，忽然从席座中站起一个男人，将军打扮的模样，喝的满脸通红，摇摇欲坠。
“臣，臣恭祝皇上，皇后娘娘大婚，祝皇上和娘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韩将军有心，免礼”
“谢皇上，”韩将军从台下直起身，视线落在风无心脸上，“不过本将军看着，皇后娘娘今日脸上全无笑意，不知是不是还放不开？”
君无霜放下手里的酒盅，“韩将军，不得开皇后娘娘的玩笑。”
他护妻护的明显，几个官员都哄闹起来，韩将军喝了酒胆子也大，竟还不坐下，“皇上，臣建议你们玩一个游戏，也让娘娘放松一下，可好？”
君无霜瞥了身侧的女人一眼，握住她的手，笑，“好，今夜朕大婚，便不与你们君臣之分，若能逗得皇后开心，朕重赏。”
四周立马一阵笑声掌声大作。
韩将军被众人的笑声弄的是退也退不得，索性五大三粗的走到二人面前，拿起桌前果盘里的一颗苹果，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绳子。
风无心知道那是什么，她之前见民间闹洞房时会玩的游戏。
用绳子将苹果捆住吊高，再由二人合作将苹果一起吃掉。
“皇上，皇后娘娘，开始吧。”
君无霜转向她，无心看他一眼，淡淡道，“皇上固定着吧，无心先吃。
“好。”
于是，小小的半块苹果，风无心吃了半个时辰。
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像是在选择，像是留恋。
然后轮到君无霜。
君无霜明显没有那么足的耐心，不消几口朝吃掉了剩下的苹果，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风无心的脸上，宠溺而温柔。
只是，不消两秒，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他眼中的光一寸一寸暗下来，有痛，有问……他的手指缓缓抚向胸口的位置，但目光仍旧在风无心脸上停着，好久，抬起伏在胸口处的手指。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尽是鲜血。
鲜血是从他胸口出处涌出来的，殷在他大红色的喜服上，金色的线被鲜血浸透了，一寸一寸的暗下来。
君无霜看着她，淡淡唤她，“琉璃……琉璃……”
“是。”
君无霜脸色忽然灰败下来，在胸前鲜血的映衬下愈发颓败，他想伸出手抓她，奈何她的眉眼疏远，他们之间，犹如隔着千山，“琉璃……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是的，君无霜，我全部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冷琉璃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所有曾经的绝望，她为他受的伤，可是她又再一次委身于他，甚至嫁给他。
冷琉璃握在那把银匕上的手指愈深了一寸，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君无霜，我曾发过誓，若再见到你，一定要杀了你……”
“我以为我没有机会了，因为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也确实是死了，在你杀了我腹中胎儿，拿掉我的胞宫，日日羞辱我，甚至让那群男人过来羞辱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透了……”
第39章 不是这样
“琉璃……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君无霜眼睛里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他只看得最后一场战，她救风天硕被那些士兵误伤，痛的在床上几乎要将一口的银牙咬碎。
他去找玲珑，玲珑说要用罂膏治。他不允，可他看着她在床上像是干涸的鱼 一点一点将生命流失的时候，终于点了头。
他不知道，罂膏会对胎儿的伤害那么大。
他不能让她生下一个残缺的孩子，不是他不想要，只是怕她会更伤心。
天牢里，他为玲珑找胞宫，却在最后一刻心软。他说那是最后一次，但那一次他心软，所以她欠玲珑的，只能由她和亲去还……
他知道她不会死，因为他早已通知了风天硕……他知道，那个男人会保护她。
他已经将她让给别的男人，他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血流的太快，君无霜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他最后一次唤着她的名字，“琉璃，朕……朕……”
那句他垂死都未说出口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他忽然倒了下去，砸在布满珍馐果盘的案几上……
众人得欢笑声戛然而止，韩将军离两人最近，此时，才看清楚发生的一切。
“你——”
大喜之日，他身上没有带佩剑，抽出一侧侍卫得佩剑便向那上一秒还是他们尊敬的皇后刺去。
冷琉璃一跃而起，点着他挑起的剑尖飞身掠下大殿。
大殿一时乱作一团。
哀嚎的，呼救的，震惊之余，几个统领将士全部拔出剑来指向她——
“韩将军，张统领……”
尖尖细细的阉人嗓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就更加刺耳，君无霜贴身的那个大太监扶了扶案几上那具高大的身子，手指在他鼻间探过，终是哀嚎一声，哭嚷，“皇上，没了——”
没了……
冷琉璃心底一片麻木，却不知为何，竟踉跄一步退了去，几乎要扶住身侧的灯雕才能撑住身子。
她杀了君无霜，她杀了这个她最恨的男人。
应该开心畅快，为何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心，好痛好痛……
“风无心，你佯装大婚，竟敢在册封之夜行刺皇上，我这就让拿你的命去给皇上陪葬！”
韩峰目眦欲裂，持着剑便狠狠朝她刺来，冷琉璃却只是淡淡勾了一抹笑，站在那里不动。
她早就知道，当众行刺皇上，她逃不出去的，她也没想逃。
从打算走这一步的时候她便猜到了结局。
却不是很多年以前，她初识君无霜时以为的结局。
那时，皑皑白雪，雄伟山峰，她的眼中却只有那英俊苍白的人，她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污血，她抱着他，她说，“我救了你，等你醒来，要以身相许哦……”
终于结束了，她猜中的开头，和没猜中的结局，不过，如果可以死在一时，也不枉多年以前，他们的相遇。
她正要放下手里的兵器，忽然一道身影从外面掠向大殿——
风天硕一把揽起她的腰，几招剑术出击，带着她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
第40章 团子
几年后，宛州小镇。
远处是青青山儿，近处是车水马龙，教书的先生摇头晃脑，听得窗前那机灵可爱得小团子昏昏欲睡。
“师傅，你渴不渴，现在店里正忙，福贵也不知道上来添壶水，我下去给师傅倒水喝……”
为了逃课，尿急头痛的借口用过太多，这一次换做给老师添水，这个迂腐的老头，一定不会猜出来。
果然，老师傅只是点点头，眼睛甚至都没离开他手里拿着课本。鸿儿从高高的板凳上爬下来，一溜烟顺着楼梯到后门跑了出去。
此时正是最忙的时候，今天母亲又不在，只有几个店员打点，鸿儿想是没人能抓得住他啦，不由得笑得更欢了
“大鸿，你现在下来的速度越来越晚了，我们今天去山上的山洞，你去不去啊？”
“去啊，怎么不去?”
三强是镇上当铺老板的儿子，比鸿儿长三岁，长得虎头虎脑。以前的时候最是霸道，小时候就属他骂他，“没爹的孩子”骂的最欢。
但自从鸿儿跟先生学了书，字识多了，学的词多了，骂人自是更有技巧，加上忠叔自小对他严格训练，三强的蛮劲又打不过他，慢慢的也不敢在他面前得意了。
“好是好，不过据说那山洞里面有一条大白蟒蛇，我娘说不让我靠近那个山洞。”
有个胆小鬼已经想退缩了。
“这镇上都传言那莽山山洞里有条白蟒蛇，可是谁又见过啊？我才不信呢。哼，我今天就要去瞧瞧。”
大家叽叽喳喳的，最后胆大的胆小的，都达成一致随我朝着那山洞走去。宛州三面环山，越过宛州就是异族部落，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所以宛州也是东靖非常重要的军事基地。
几个孩子便成群结伴的上了山，鸿儿只有四岁，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机灵的一个。他步子小，三强着急，把他往背上一背便向前走了。
到了山顶，几人才发现四周并无多少好玩之处，倒是远远眺望，山的背面，出现几个营帐，有骑马的官兵来回出入。百 度 或 3 6 0 搜 索： 我 的 书 城 网 更 多 好 看 小 说 免 费 阅 读~
“像是临时的军营。”
他们中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孩，最有学识，往下看了看，沉思道。
“军营？”
三强兴奋的不得了，“早就想看一看那些骑大马的人，走，我们下去看看。”
鸿儿一直趴在三强背上，舒服的早就睡过去了，所以他一睁眼，便看到一匹肌肉发达的烈马在他眼前嘶鸣，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三强……三强……”
他站在那里哇哇大哭，终于引起了不远处一个士兵的注意，所以，当军队将领牵着一个哀嚎的矮胖小团子走近主营帐时，那坐着背向他们的高瘦男缓缓转过身来——
第41章 终
身形慌乱的女人赶到军营时，小团子正独自坐在偌大空荡的军营里，转头看到自己的娘亲，来不及拍掉脸上的糕点粉末站了起来。
“娘亲……你过来了……”
鸿儿见是母亲来，两眼立马挤出金豆豆来，扑腾着两只小短腿朝她扑过来。
“三强他们几个把鸿儿搞丢到这里，吓死鸿儿了……娘亲，回去你一定要替鸿儿教训他们……”
“鸿儿，你怎么又不听话？”
女子看着儿子这番故作可怜的样子，扶着他的脑袋，又气又无奈。
刚准备带着鸿儿离开，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夹着帘帐被掀起来的风雪，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四目相对的一瞬，似有什么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流淌，像是多年的时光化作一条练，挥散他们记忆上蒙的尘。
烛火，风雪，昏黄的营帐，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抱着她腿的小团子指着那人说，“娘亲，就是这个叔叔，给了鸿儿好多吃的。”
叔叔……
是谁的唇角泛出苦涩，像是再也抹不平的褶皱。
“是吗？”
女人笑着抚了他的额头，掩下眼底还未浮出的眼泪。
“鸿儿，我们回去吧。”
“不谢谢叔叔吗？”鸿儿扬起一颗小脑袋看着她，那双跟对面男人几乎一样的单薄眼皮好看的眨着，“娘亲不是自小教导鸿儿要有礼貌吗？”
琉璃牵着鸿儿的胳膊，他临行前还不忘在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在与那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胳膊忽然被他制住。
风无霜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英俊干净如清风霁月，芝兰玉树。
只是，他也已苍老，他鬓角的发白着，那是被思念抽掉凌厉之气。
那一剑，她还是没能刺死她。
大概是她的双臂旧伤发了，失了准头，大概是他命大，九死一生被宫里的老太医救了回来。反正琉璃被风天硕带回北荒之后，只听得他大病了一场，又被救了回来。
也有人说，他死了，是他的二弟在为他掌权，二人因长的颇为相似，那个向来不忍杀伐的文弱书生只得充着君无霜的名号以能震住朝廷。
琉璃想，这些与她无关。
因为他在她心里是死的，所以那些东西，再与她无关了。上天垂怜，她又有了一个孩子，她只想把孩子养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别走——”
他忽然从背后抱住她。
“琉璃，我求你，别走……”
眼泪从女人眼中滑下来，好久，她才挣脱了他的手，牵着一头雾水的小团子向外走去。
君无霜的脸上一瞬间全部被颓败侵袭，他双唇一直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终是罢了。
这里的山水，才最适合她。
于是他将王权给了他的二弟，只要了镇守宛州的兵权，在这里守护她爱的女人。
他不求她的原谅，来的时候便已经告诉自己了，看一眼，只看一眼……
现在既然愿望达成，他又何故贪心呢。
走到营帐的身影却忽然停了下来。
“你如果想送我们回去，就去牵一匹马来吧……”
“……”
君无霜愣住，好久，他才再抬起头，像是好久才反应出女人的话。
用户评论
反正是我
哎呀，这什么情况啊，点开文章就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搞不懂为什么nginx会出问题。
有13位网友表示赞同！
红尘滚滚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看来是我太受欢迎了，服务器压力太大啊！😂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墨染殇雪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难道是网站又更新了，结果出了点小问题？
有6位网友表示赞同！
猫腻
nginx出了问题，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看来我得去找找解决办法了。
有17位网友表示赞同！
别悲哀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让人怎么好好阅读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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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血
这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是不是意味着文章被和谐了？😱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〆mè村姑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下次得先检查一下网站状态再点开文章了。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苏莫晨
nginx出了问题，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希望管理员赶紧修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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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种错误提示也太不友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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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年很骚
点开文章就看到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网站真让人头疼。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青山暮雪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算是网站的一种独特风格吗？😏
有9位网友表示赞同！
绳情
nginx出问题了，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下次得换一个网站看了。
有20位网友表示赞同！
罪歌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错误提示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有14位网友表示赞同！
暮光薄凉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看来我得去学习一下如何修复nginx了。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余温散尽ぺ
点开文章就遇到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真是让人失望。
有14位网友表示赞同！
哥帅但不是蟋蟀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可能是网站为了保护自己故意设置的吧？😏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发呆
nginx出了问题，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希望管理员能尽快修复。
有6位网友表示赞同！
情如薄纱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种错误提示让人感觉网站不够专业。
有10位网友表示赞同！
■孤独像过不去的桥≈
看来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已经成为这个网站的特色了，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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