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他几乎舍弃了我要纳救命恩人为妾。

我想要和离,他红着眼说:「阿沅,你不要我了吗?」

可是我明明听见他说:「我与晚娘的情谊不是阿沅可以比的,阿沅多年无子,我总不能让我凌府就此绝了后。」

1

春花秋月,暮人西垂。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不过而立之年的我却再也无法下榻去接那雪花飘落掌心。

榻前冷冷清清,只有木炭在火盆里噼叭作响。

外头传来喧哗,有小丫鬟慌忙唤了声,「将军」

是我夫君凌止。

接着,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有冷风灌入房内,吹走半余暖意。

一片阴影笼罩头顶,

夫君凌止穿着沾了满身雪白的黑色大氅站在我床前。

我假装熟睡,翻了个身不愿回头。

凌止有些晦涩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今日晚娘腹痛,险些落红,大夫在她的饭食里发现了参杂的芸苔子。」

他见我还是那副不愿睁眼的模样,终是没忍住带着丝火气:「我知你心中有怨,但罪不在晚娘和她的孩子!」

晚娘是凌止不顾一切新娶的妾室。

我突然想起那一天,在外征战数月的凌止归来,我带着一众奴仆在大门迎接。

高头大马上,将军甲胄银装清隽风流,怀中女子娇羞俏丽。

我看的认真,认真到泪水模糊了视线都还要看。

我就那么看着凌止,可他只是心虚的避开我的目光,未曾解释半句。

夜里,我盼了许久,他终于来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晚娘骄纵单纯,我怕她被别人骗。」

这是解释,也是决定。

不容我置喙。

我听见他的同僚问他为何非要娶陈晚,他说:「晚娘救过我,我与她的情谊不是阿沅可以比的,更何况……阿沅多年无子,我总不能让我凌府就此绝了后。」

一句救命之恩,一句无子绝后便断了我的生路。

我狠了心,不愿被人如此对待。

第二天我便写了和离书打算回江州,是凌止拦下我的马车,将我强行带回了凌府。

他将我困在怀里,语气哽咽痴情:「阿浣,你不要我了吗?」

2

世人总说,男人的眼泪最值钱。

若有个男人挽留时为你流泪,他必是对你痴心痴情。

你便应该心甘情愿为他留下,原谅他所有过错。

他不过是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多情风流,于男子情史上是添彩风光的。

当时的凌止应当也是这般想的,但我依旧推开他固执的要和离。

凌止慌张震惊于我的执拗,

不满于我对他痴心一片的视而不见。

于是他像头被人激怒的雄狮,对我说:「你还要闹成什么样子!裴沅,没人会喜欢一只别人穿过的破鞋!」

破鞋……

我猛然怔住,眼角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滚烫的泪水砸在凌止手背,烫的暴怒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抱着我说对不起,抱着我说我依旧是正妻,没人能掠过我去。

可是,他早已忘记了。

我是江州书香门第的嫡长女,自幼时读书便不比男子,原也是有机会成为祖母那般的女大家。

是因为他说永不纳妾我才认定了他,在万千人海中成了他的妻。

可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未曾做到,他答应永远护我不曾做到。

他只是将我困于情爱的牢笼里苦苦挣扎,将我困在这凌府高高的宅院里荒废一身才学。

我恨他,怨他,无视他。

他却依旧认为我是不懂他的真心。

凌止看我的目光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无奈:「阿浣,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此事我会压下去的,你不必激我。」

记忆汇拢,我看着眼前质问我的人。

我顿觉好笑,登时也不装了,幽幽转身与之对视:「将军这是怀疑我?」

凌止失望的看着我,认定此事是我所为,「这两年,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怎么如今这般恶毒模样?」

饶是我早就听多了这般定论,心底的一根弦也还是分崩离析。

我刹时像个被火点着的炮仗,字字珠玑:「你若信了她的话,便签了和离书,从此两不相欠!」

「阿沅,这句话说多了可就不管用了,离了我你还能去哪里?」

凌止讥笑出声。

3

我为了凌止远嫁上京,这里离江州有万里那样远。

每年过节连给家中送上一封信都要提前两个月。

更遑论,我孤身一人如何回到那万里之外的故乡。

如今,倒成了凌止拿捏我的底气。

何其可笑。

「不劳凌将军费心,将军有空在我这里说些废话,不如去看看陈氏,她肚子里的可是你凌家的独苗呢。」

我反唇相讥,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凌止气极刚想说什么,这时外面丫鬟进来说陈晚腹痛不止,要他过去。

我不禁冷笑,

他是什么神医圣手吗?需要他来止痛?

无非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可惜凌止眼盲心瞎就是信了。

凌止负气离去,「阿沅不知悔改,便在小佛堂为晚娘尚未出世的孩子祈福赎罪吧。」

说来有趣,没见过哪家小妾怀子,正妻整日被结发夫君压着为小妾祈福抄经的。

上京城,我独一份,活像个笑话。

凌止走后去了陈晚房里,哄了她许久,哄的美人开怀缠了他一夜。

而我跪在蒲团上,在上京最冷的冬天被撤了火盆,由凌止的乳母亲自看着抄了一夜佛经。

天微微亮时,才被允许起身。

膝盖上乌青一片,我颤抖起身时差点摔下去。

凌止的乳母劝我,莫要再与将军置气。

她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凌止这样品行家世更是不用多说。

我只是慢慢起身,扶着墙往外走:「我的爹爹不是,我裴家子弟不是,凌止曾经说,他也不是。」

凌止素来无时无刻把自己放在劣势,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他的残忍和无情。

以至于上京里无人不赞叹他的一番痴心。

无人不骂我不知好歹,不堪良配!

他爱我吗?恐怕连他自己有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吧。

我曾与他举案齐眉,曾与他相知相守,从年少走到如今。

整整十年了。

他却连一个体面的分离都不肯给我。

连我出嫁时带的所有丫鬟仆从都被他全部发卖。

我质问他,他却说:「一群贱奴婢子,阿沅若是想要我命人买上许多伺候便是。」

他架空了我,名义上我是正妻,可却毫无自由。

连妾室陈晚都能出府见一见父母,可我却不能。

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就想通了。

我想我可以尝试讨好凌止,也许我就可以有机会联系上爹娘。

4

院子里的一群丫鬟都说将军爱惨了我。

我这般蛇蝎心肠,谋害子嗣竟然只是被罚跪抄经。

其中一个丫鬟语气格外不忿,经过我窗前时,声音大的我捂住耳朵都能听见:「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敢如此善妒,什么高门贵女,我看呐连那窑子里的姐儿都比她知道为妻之道。」

这丫鬟声音耳熟,我细细一想。

哦,怪不得了。

这丫鬟原是凌止身边自小伺候的,后来拨到了我房里。

正常来讲,这样长相貌美的贴身丫鬟都会成为通房,加上凌止也是风流俊逸。

但她的算盘期许,在凌止和我定亲后便落空了,应当是恨我的。

凌止说的对,正妻便应当有容人之量。

既然凌止有了一个为他生育子嗣的陈晚,想必也不会拒绝一个温柔可人的贴身婢女。

当天夜里,我便亲自送了那丫鬟去凌止的床上。

我睡下时,凌止的书房那边鸡飞狗跳。

但没过一会就安静下来,丫鬟没有被丢出来,反而还熄了灯烛。

第二日,凌止来了。

凌止冷着一张脸从丫鬟手里拿过药碗,给我喂药时故意漏出脖子上的一抹殷红,「如此,阿沅可还满意?」

他这副姿态好似没有拒绝美人投怀都是我的错。

不是希望我容下陈晚吗?那多一个不多,脏的东西就一脏到底。

「将军说笑了,将军这样的人物合该美人环绕。听闻那婢子自小服侍,想必也是个贴心的。」

我咽下一口药,漫不经心的开口。

「将军得了如此良人,可定要珍重才是呢。」

周围的空气好似凝固,冻的人从骨子里开始寒凉。

凌止握着银匙的手一顿,墨色的双瞳直直的瞧着我笑意盈盈,黑沉下脸。

良久,他说:「阿沅,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含笑到近乎谄媚:「从前是我不知好歹,辜负将军真心,来日我一定和诸位姐妹一同伺候将军。」

凌止皱眉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是觉得我不够诚心诚意?

也是,凌止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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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温顺,再接再厉:「我这样生不了孩子的毒妇,将军一时不信我也理解,没关系的,我可以去给陈姨娘下跪,跪到她原谅我为止。」

凌止狐疑道:「我纳娶晚娘给你难堪,为了晚娘曾关你两天两夜,发卖你所有出嫁家奴,还罚你冷室里罚跪抄经……这些你都不怨我了?」

闻言,我心中冷笑不止。

原来他知道我会怨啊,可他还是做了伤害我的事情。

我低垂着眸子,温顺道:「妾身不怨的,将军教训的是,我这样的人确实欠调教。」

冬日的雪飘在地上,落在屋檐。

凌止许久没有说话,良久他艰难开口:「你,明白就好。」

我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浅笑。做足了温柔贤妻的模样。

可凌止还是不满意。

我那样委曲求全的当一个贤妻良母,可被构陷之时凌止还是不相信我。

我求他放我回去看看时,他也不愿意。

每逢过节,本该举家欢庆。

凌止却对外说,我病了。

他要照顾我,我也不能长途跋涉。

所以我再也没能回过家,连我随夫上任的闺中好友来看我都被各种理由搪塞。

爹娘远在江南,听闻上京的传言,虽有疑虑但也怕担心则乱恐我遭致夫家不喜。

只能送上各种稀罕古籍,让我的夫婿仕途更坦荡。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也真的病了。

5

我的身体本就孱弱,加之郁结于心又受了风寒,轻易便病倒了。

陈晚握着凌止给的掌家权,压着府医故意不为我诊治。

我烧的天昏地暗,难受的要死,派人去请府外大夫,被凌止撞见。

他却说我一向康健,又在闹什么大小姐脾气……

当日不欢而散,凌止铁了心要给我教训。

一日一日,身边只有孤寂和煎熬。

等到懈怠的丫鬟发现我一天一夜都未醒时,吓坏了,忙去找了凌止。

我醒的时候,冷清的房间里很是热闹。

请不来的府医,已经显怀的陈晚,还有守在我床边的凌止。

嘴唇干涩的发苦,我想要抽回凌止抓住我的手。

却动弹不得,虚弱到像一摊烂泥,只能任由凌止摆布。

我还未开口,挺着肚子的陈晚就干脆利落的朝我跪下,哭的凄厉婉转,

「千错万错都是晚娘的错,都怪晚娘只顾着腹中孩儿的安危,疏忽了姐姐,好在姐姐没有大碍,不然妹妹定当整日揪心。」

我扯出一抹冷笑,陈晚哭的更凶,一口一口一个求姐姐宽宥,头也磕的砰砰响。

陈晚额头冒出血来,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比我还像个病人。

我沉默着不说话,凌止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够了!裴沅,她还怀着孩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

[她自己要跪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差点死了凌止。]

[可你不是没事了吗?!她已经悔过了,你还要怎么样?]

胸口剧烈的疼痛,气急攻心之下,我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红的颜色侵染了大片的衣襟,我脸色苍白一下子软倒下去。

凌止变了脸色,[阿沅!]

我强压下喉头腥甜,眼眶泛红:[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甘心!]

[你先别说话,阿沅,府医,快帮夫人看看!]

凌止慌乱喊来府医,府医搭上我的脉搏,明明我看起来就病入膏肓。

府医却说:夫人身子只是太过虚弱,我开几副药几日便好。

陈晚见缝插针,[姐姐何必拿自己的性命要挟夫君,夫君的心意莫要如此算计才是。]

我想要反驳,却没有一丝力气。

凌止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府医为我开了药走后,凌止什么也没说,只是十分复杂的看着我。

走之前他居高临下说:[裴沅,我的真心也是有限度的。]

陈晚笑得眉眼弯弯,与凌止携手离去。

他信了……这样拙劣的演技他竟然信了……

[凌止,蠢死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

我咬牙切齿的骂,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

6

我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又渐渐昏沉了好久。

醒过来的时候,寂静的房屋空的就像座荒坟。

我嘶哑着声音唤了好久,没有人应。

只有一个脸生的小丫鬟顶着一脸的黑炭急匆匆跑来。

问了一兜子,原来凌止撤了我房内所有的丫鬟仆从,断了府内供给。

只留下一个新来的小丫鬟照看我。

小丫鬟脸圆圆的,看起来不太聪明。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丫鬟回答的干脆,说她叫圆圆。

我说我也叫沅沅。

我说我姓裴,小丫鬟说她没有姓。

问能不能跟我姓,我问为什么。

小丫鬟呆呆的笑,说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裴沅沅。

圆圆爱笑爱鼓捣厨艺,做出来的饭却谈不上美味。

每回吃着圆圆做的饭,我总是调侃:[要不我去认个错,兴许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小丫鬟气鼓鼓的。

但看我确实吃不下的样子,还是掏出半贯铜钱排老长的队买下香甜的梨花酥接济我这个穷酸夫人。

我捻起一块糕点,吃的香甜。

[夫人好吃吗?]

[好吃的紧,小圆圆真好。]

小丫鬟脸红红的又高兴了,提着菜篮出去了。

她一走远,我再也没忍住,就着帕子一下子红白相间吐出来。

小丫鬟圆圆抠门的紧,要是被她看见怕是好几日都要落下金豆子。

我就在院里里等着,等着。

可等到天黑了,小丫鬟也没从外面出来。

我不禁慌张,我走出院外却听见有丫鬟议论的声音——

[听说晚间有个小丫鬟提着菜篮不知怎的冲撞了陈姨娘,陈姨娘受了惊吓,将军气坏了。]

[是啊,听说将军正在亲自杖刑,生生打死了!流了好多血!]

脑子里一阵轰鸣,我一路跌跌撞撞跑去陈晚住处。

入目,满地血色,木板上的人满身血污,素日里不离手的菜篮落在身下。

那个爱笑的小丫鬟就那样瘫在木桌上,像一摊烂泥。

明明她踏出院门前还那般鲜活,明明她说要学好厨艺给我做一桌子好吃的菜。

可是转眼她就死了……

我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菜了……

凌止从陈晚房里出来时,我发了疯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的小丫鬟。

他反应过来后,毫不在意的说:[一个贱婢而已改日我给你换个便是。]

对于凌止来说,旧人不如新人。

像我,像小丫鬟圆圆。

我一下泄了气,拉住凌止的衣袖第一次哭着求他。

圆圆最后葬在我的院子里。

入葬那日,我提笔写到:大厨裴圆圆到此一游。

对不住圆圆,我是个没用的。

我护不住爹娘和幼妹,也护不住真心相待的你。

我好没用啊……

夜里风极大,死寂一样的房间我已经几日未曾安眠。

于是我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帕,方方正正的叠的甚好。

我将绢帕里面的东西放在香炉里,香炉燃起徐徐烟雾,香味极淡却让人沉迷。

意识沉迷的最后一刻,我真希望我再也不要醒来。

7

梦里,我好像回到了江州。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一眼望不到头的沧澜河。

爹爹带着我和妹妹在幽幽竹林里,与娘亲吹笛奏琴。

笛声悠远,琴意长随。

如爹爹初见娘亲,涓涓流水潺潺相见自难忘。

那是我对爱的认知,对爱慕的憧憬。

下一秒梦中场景翻转,一样的竹林,有一翩翩少年如玉长身而立。

他俊脸微红,取下贴身多年的红缨枪的枪头放在我掌心,炽热的爱意纯粹热烈:「阿沅,我把我的命交到你手里。」

少年将军发如墨,眼中灿烂星光闪烁。

我愣愣的看着手中磨得锋利的枪尖,很重,沉的我心底发涩。

很久,我摇头说:「我不要,你的命我不要。」

少年好像是没有想过我会拒绝。

一下愣住。

等我再抬头时,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多年以后的凌止。

他站在我的对面,疯狂的质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做什么你才肯原谅我!」

竹林风吹响动,卷起我年少时爱穿的青兰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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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落在沧澜河,落在杜鹃花,「回家,我想要回家。」

意识昏昏沉沉,昔日痛苦好似大梦一场。

我走在两条岔路口。

一边是冬日里雪色汨汨的上京城,墙屋瓦舍,人潮汹涌。

一边是幽深不知归处的竹林小径,黑夜席卷,荒草丛生。

上京城中,一道熟悉的声音痛苦绝望的呼喊我醒来。

他说他错了,他说只要我醒过来就放我回家。

我觉得好吵,好吵。

另一道声音软软糯糯,轻轻的却异常坚定要我离开。

香甜的梨花酥的味道飘在我鼻尖,香的我想要落泪。

于是,我擦掉泪,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了竹林小径。

声音渐渐消失了,我想我终于逃离了。

这样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可是声音又近了,叽叽喳喳的,像树上成群的鸟雀。

沉重的眼皮慢慢抬起,粉色的衣袖盖在我的脸。

「阿姐,今日及笈礼,可莫要再睡啦!」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眼前人的模样清晰的不像是做梦。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粉嘟嘟的,杏眼圆目,娇憨可爱。

软软的喊着阿姐。

泪水涟漪,打湿了面庞,十一岁的幼妹慌不择路的给我擦拭。

目光所及,是我未出阁时的房间。

阳光暖意撒在身上,一切恍如隔世。

幼妹说我做了噩梦,我便也觉得那就是噩梦。

贴身丫鬟为我梳妆打扮,幼妹牵着我的手走向宴会的大厅。

我竭力想要克制情绪,不知为何还是在看见爹娘相携走来的那一刻险些红了眼。

我本打算主动迎上去,意外看见了爹娘身后跟着的那人。

竟然是梦里的那人——凌止。

我猛然怔愣在原地,握紧手中团扇。

我突然想起来,梦中凌止的父亲是我爹爹的挚友。

我的及笈礼,他也是来随礼的宾客。

彼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思索间,凌止已随爹娘走近。

我将半张脸都藏在绣织锦文团扇后面,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装作好奇的悄悄看他。

凌止只瞧了我一眼,便垂下眸子。

在阿娘的介绍下,我们互相见礼。

做足了两个陌生人初见时的样子。

随后,凌止去了男宾席宴。

直到及笄礼结束,也再未遇见他。

我不由松了口气。

梦里的凌止不是个东西,现实里的他长得倒是人模人样。

但一想到,梦里我被那般对待,便对他提不起一丝好感。

阿娘倒是格外看重凌止,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他。

试探性的问我心意,我坚定摇头说无意与他。

阿娘只得叹息两声,但也尊重我的想法。

我知道阿娘是觉得凌家知根知底,凌家伯父也三代未纳妾,又担心我婚事才有此想法。

江州裴家书香门第,门风极好,身为裴家女本是各家争先迎娶的人选。

可裴氏一族尚有族规,裴氏男丁永不纳妾,裴氏女的夫婿也不可纳妾。

只这一条,就让裴家女难嫁。

我宽慰阿娘:「阿娘不必担心,姻缘天注定,万事不可强求。」

祖母也劝:「我家沅沅聪慧豁达,一身才学,何需非得挂在男人的身上。」

阿娘这边刚歇下心思,我倒是夜夜噩梦连连。

总有一人凄凄惨惨的是喊我的名字,让我回家。

回家?可我不是一直在家里吗?

我连日噩梦,折腾的精气神也没有了。

阿娘担忧我,便带着我去青州最灵验的万国寺祈福。

马车行至万国寺山脚下,山雾缭绕,青山翠柳。

多日来的困顿烦扰仿佛都随之消散。

这时,一道清冷温润的声音传来:「裴伯母和阿沅小姐也来祈福吗?」

我回头,锦衣玉立的凌止朝我走来。

我微微皱眉,到真是巧了。

一路上,凌止表现的不像个粗俗武将,倒向是个文官家的清流子弟。

诗词歌赋,音律馥雅样样都能与我攀谈的上,我瞧着阿娘亮了又亮的眼睛,心中叹息。

凌止这举止,这长相,实打实的是我阿娘心中最佳女婿的人选。

果然,拜完神佛后,阿娘便说:「听闻万国寺风景极佳,不如凌将军陪沅沅去走一走?」

「不……」

我刚想拒绝。

凌止一躬身,「凌止求之不得,我必将阿沅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请裴伯母放心。」

阿娘笑的眯起了眼,推了推我:「去吧去吧。」

我不情不愿的跟在凌止身后。

隔了两个人那么远。

虽然我知道梦是假的,但免不了还是多少有些对凌止这个名字有些怨怼。

正想着回去好好跟阿娘讲讲,凌止此人不合适。

前面的凌止却突然停下了步子,他幽怨的声音传来:「阿沅,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你不要我了吗?」

8

我刹时身子一僵,面无血色。

定在原地。

一瞬间仿佛万千重的雪隔山传海般压在我身上。

眼前年轻的凌止和梦里的人一下子重叠开来。

凌止转身,「阿沅,还不醒吗?」

‘咚!咚!咚!’

万国寺的钟声响起,浑厚沉郁回响不绝。

周遭万物仿佛褪了色,天地正在消散。

凌止站在我对面面无表情,「阿沅,都是假的,快跟我回家吧。」

「不,不!阿娘,阿娘!我要去找阿娘……」

我不可置信,一步步后退。

我往来时的方向跑去,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终于看见了阿娘熟悉的身影。

「阿娘!」

阿娘听见我的声音回头。

「沅沅,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我刚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下一秒,阿娘人头落地。

鲜血流了满地,担忧温柔的目光永远定在了脸上。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可阿娘的尸体在消失,我抓不住,我抓不住!

下一秒,我回到了裴家大门。

我想去找阿爹和祖母,他们比我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救救阿娘的。

可当我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重的让人胆寒。

满地的尸体残肢,幼妹小小的身体被人用白绫悬挂房梁,风一吹,摇摇晃晃。

阿爹胸口插着无数把尖刀,死不瞑目半跪在幼妹脚下的青石板上。

而我的祖母,那个极爱干净的裴家老夫人,裴大家。此时衣衫褴褛脸朝下被人埋在土里一动不动。

「啊……啊……」

我全身颤抖嘴唇发白,想张口说话,却半天说不出声。

只有眼泪滚烫簌簌落下,砸进脚下的血污,渗入泥土里。

许久之后,我闭了闭眼睛。

毅然决然走出了裴家大门,门一关,落下无数纸钱。

可走出去,是一个拿着菜篮的小姑娘满身血污滩在木板上。

「阿沅,跟我走!」

我在黑夜里前行,一双手拉住我。

下一刻,我猛的睁开双眼。

大梦一场空!

「裴沅,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凌止站在我面前,看起来那样痛苦。

我闭了闭眼,静默不语。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灵兮香,能让人在自我编织的美梦里安然死去。

世上独有,唯裴氏一族不传之密。

这香能让我做个好梦,就算是死又有何所谓。

裴家被人满门屠戮,一百七一口除了我,再无活口。

若是当初凌止没有拦住我,也许我便也死了。

可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呆在这凌府做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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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惨遭灭门,我知晓的时候案情已全部尘埃落定。

犯人是隐匿在江州的敌国探子,因敌国将领战败于凌止手下,所以拿我一家手无缚鸡之力的

读书文流开刀。

我恨凌止,但我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只是想要回家,可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想要的东西何其简单,可亲情友情爱情我全部都留不住。

我面色灰败倚在床榻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凌止看着我,半跪在我面前。

声音破碎成一团,「阿沅,活下去,求求你。」

他慌忙在我手上写下几个字,试图告诉我什么。

可我只是失神的看着他,空洞麻木之下是满目疮痍的荒凉。

「阿沅……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会好起来的……」

凌止想尽办法把从前贱卖的家奴又买了回来,敲打了所有奴仆。

我的院里一下子变的热热闹闹,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

每日的珍奇佳作数不胜数,我却全部摔了烧了。

不重样的药膳如流水般变着花样的做,我也不喝,全部倒了喂狗。

我每日睡的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久到有一日,我醒来时竟然看见凌止坐在我床边哭红了双眼。

「你是谁?」

我歪头打量这个哭的丑兮兮的男子。

男子一怔,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嗫嚅着说:「我是凌止,是你的,夫君。」

原来,他是我的夫君啊。

9

夫君凌止又俊又丑的,总是对我说着一些他口中的往事。

今日,凌止又对我说我为了他吃小妾的醋。

他说这话第一句我就皱起了眉头。

我素来实诚,于是我说:「不可能,裴氏女的夫婿永不纳妾。」

凌止脸上的幸福一下子僵在脸上。

后来,凌止就不和我说小妾了。

改口同我说,我曾经有个小丫鬟叫圆圆。

圆圆做饭难吃,却有个大厨梦。

我们亦友非仆,关系甚好。

我还让她和我同姓。

我来了兴趣,忙问:「那她现在在何处?是哪家酒楼的大厨?」

话头又被截断,凌止一下子脸色苍白。

我追问了几次,他避而不谈。

过了几日,躲了我几日的凌止突然就恢复了神采。

仆从们将几个大木箱子抬了进来。

箱子打开,凌止一件一件指着那些旧物,同我开始讲起我们相爱的故事。

我听的细致,窝在他怀里,听他讲到动情处语气哽咽。

一页一画,一钗一刃。

是年少有为的将军和蕙质兰心的女娘。

天作之合,命中注定。

听着很是令人感动,可奇怪的是我内心深处却没掀起一丝波澜。

于是,我问:「那我为何会失忆?」

凌止眼角的泪珠正往下滑落,哽咽的语气还没来的急收。

神色已然变得不太自然,「你用了禁物,所以才导致失忆。」

我仔仔细细的瞧他的神色,看出一丝心虚和不安。

我突然又问他讲了那么多,为何没有我爹娘和妹妹?

这一次凌止的目光彻底变了,他慌不择路几乎是逃离。

我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夫君越发奇怪。

我开始怀疑他不是我的夫君。

是个大骗子。

于是我开始想着出逃。

可是才逃了一次就被抓住了,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她长得好看,但凶的要命。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我,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

「裴沅,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抢凌止?你不过是个仗着昔日情分的旧人,理应让位给我!」

我有些苦恼,怎么谁都认识我,而且这好像是那个夫君的烂桃花。

我怕惹火上身,连忙解释我失了忆,不打算跟她抢。

我现在明白了,这个夫君就是一根烂黄瓜。

我不懂为何会有人喜欢烂掉的东西,于是我好心相劝。

那妇人脸上有一阵的扭曲和不甘,良久她摸着隆起的小腹语气温柔:「你怎么会懂,这是我此生的指望。」

我不懂,也不想懂。

凌止知道这件事后,意外的没有生气。

他只是抱着我,还是红着眼,我却推开了他。

我说:「你不是一个称职的夫君,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选择你。」

「凌止,我要跟你和离。」

我以为会折腾很久,毕竟这位夫君看起来深情的很。

没想到,他只是紧紧的抱着我,似要把我揉进骨血里:「好,那你走的远些,我怕会后悔。」

我孤身一人走出城门时,只带一个小小包裹,里面是裴大厨。

似有所感,我迎着朝阳看去。

城楼之上,凌止与我遥遥相望。

明明那样远,我却好似听见了他的话,他说——阿沅,别回头。

10

我果真没有回头,我跋山涉水带着裴大厨回了裴氏老宅。

江州的风水果真养人,连我这病秧子也日渐康健。

裴家不在了,但裴氏曾帮助过的学子们已经长成,祖辈留下的善意至今绵延。

我重修了老宅,将空出来的屋舍改成了私塾。

江州有穷人,有富人。

有高门贵族,也有士农工商。

我整理了裴氏书籍,开办了裴氏学堂。

不论贫贱,不论老幼,不论男女。

我请了各个方面的精益匠人前来授课,学子们学习着课本,实践着各种工艺。

此举一出,有不少清流之家说我本末倒置。

士农工商是最下等,书香文墨才该是读书人之物。

我静静听着,首先肯定了他们的观点。

然后我说:「战场刀剑无眼,上方的军师首领只需下达命令,可下方的军士却要知晓刀枪剑戟的用料材质,他们不是制造的工匠,所以他们靠的是经验。可这经验得用多少人去填,用多少人去试?可若有一二人学过懂的过,那便一传十十传百,此举不会丰功伟绩,但能救你身边之人的性命也是值得吹嘘的。」

见众人开始沉默。

我接着道:「士农工商并非低贱,低贱的是人的品行。」

众人开始思索。

我没有想过能一下打动人心。

人心难测,要徐徐图之。

上京离江州远的要命,以至于凌止死了的消息传了半年才传到我这里。

听闻,陈氏生产过后连同孩子一夜消失,没过多久就传出陈晚是敌国公主的消息。

上京的人素爱捕风捉影。

于是上京便流传出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有些落魄的公主在故国被打压,被逼着即将和亲时逃了婚。

正巧遇到风流恣意,苦恼发妻的将军,于是公主舍命相救,换得将军舍弃多年发妻给予万千宠爱。

公主心底善良,发妻善妒斐然,将军为红颜怒斩孽缘。

发妻拿了和离书,落寞退场,本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一波三折。

红颜和孩子死了,死在了将军手中。

将军也死了,上了战场被红颜的爱人捅了个对穿。

原来,将军不爱红颜,红颜不爱将军。

红颜最善心计,一副柔弱皮哄的那边疆太守失了智,害的将军父母尸骨无存。

红颜自始自终都是敌国的探子。

连揣着的孩子都只流着敌国人的血。

将军是为了大义,赴了皇命,从红颜下手拔掉了敌国的暗桩,杀的虎视眈眈的敌国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说将军是个好将军。

可怜忠义的将军都短命,世人扼腕叹息。

只有我可怜我的裴大厨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也有我的学子为我叹息,说若将军没有死,我便应该与他再续前缘。

我点了点那个摇头晃脑小孩的脑袋:「世上之事尚无两全之法,破镜也不必重圆。」

小孩抬头:「先生,我不懂。」

我笑着牵着小孩的手,往远处走:「长大了,就懂了。」

这一年,我每年祭奠的对象里多了个裴圆圆。

这一年,有人把我从裴娘子唤成了裴先生。

用户评论


仰望幸福

哎呀,这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一看就是服务器出了大问题,我刚刚还满怀期待地想看看内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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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瞒我瞒

500错误嘛,这种事情我也遇到过,就是网页打不开了,让人挺沮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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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留の笑颜

nginx这个服务器我听说过,没想到现在出了问题,希望尽快修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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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彩虹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这让我想起上次逛网站时也遇到了,当时还以为是我电脑出了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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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绊你

这500错误也太烦人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感兴趣的网站,结果一看是这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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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i

服务器出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这个500错误看着就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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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臣

这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估计是网站维护人员正在加班修复吧,希望不要影响到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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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者何惧

500错误一看就是服务器问题,但有时候也会因为网络原因出现,大家别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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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半疯癫

我每次遇到500错误都会重新刷新页面,但有时候还是解决不了,真是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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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心锁爱

这500错误提示真是清晰明了,一看就知道是服务器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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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不堪浮华

nginx服务器出现500错误,希望尽快修复,毕竟大家都很期待这个网站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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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舌妖后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我猜是网站正在升级或者维护,所以出现了这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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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是了i

500错误嘛,我遇到过很多次,但这次看到nginx的字样,感觉特别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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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歌

服务器出错很正常,但这个500错误看着就让人担心,希望网站尽快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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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雨优美回忆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真是让人头疼,但也是网站维护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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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那段似水年华

每次遇到500错误都会重新输入网址,但有时候还是不行,真是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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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倥絔

这500错误让我想起之前的一个网站,当时也是因为服务器问题导致页面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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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菲

500 Internal Server Error,虽然有点烦,但也提醒我们要关注网站的服务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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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鱼水之欢

服务器出错很正常,但希望网站能够及时修复,给我们带来更好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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